※開始了。
 
 
 
 
 
 
    ──浮生如一夢,此世皆虛幻。
 
    ──朝為紅顏,夕暮成白骨……世間萬物,亦復如是。
 
※  ※  ※
 
    「終於……終於又到這個時候了。」
 
    夏日過去後,秋季又再一次到來。
 
    他在長久的時光中,追尋著口中的「那個人」的足跡,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緩慢往前邁進。
 
    ──無關乎往後會不會再變成他人追求幸福之下的犧牲品,會不會再受到傷害;無關乎過去的遭遇,無關乎任何條件交換,無關乎任何人對他做出的要求。僅僅出於自身的意志,第一次有了那樣的想法:
 
    「我……好想要理解。」
 
    以那樣的想法作為原點,以白兔八朔將那個人的手記遞給自己的那一年秋天作為伊始,原先沒什麼變化的生活,出現了大大的改變。
 
    ──好想理解那個人說過的每句話,好想理解那個人告訴過自己的那些事……好想理解那個人過去的每一個舉動。
 
    那個時候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笑容呢?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遺言」呢?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記下這些的? 
 
    內心一直掛念著這些事的他,開始為了那個人曾經提過的「等到你和這座村子都準備好了」的那個時候做起了也不知道方向到底對不對的準備。
 
    嘗試著與形形色色的人類和妖魔鬼怪接觸著,處理起了那些他人帶來的「委託」和「事件」。
 
    一年接著一年過去了,他從最初模仿著那個人處事的笨拙和不習慣,變成了不知道第幾代的村落居民口中作風溫和、無論什麼事都能圓滿解決的「神明大人」。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在為了他人事奔走的同時,還是會一直思索著關於那個人的事。
 
    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那個人在處理著和現下相似的委託時又是怎麼樣的心情……彷彿藉著環繞周身的這一切就能夠更加了解那個人,卻仍舊是似懂非懂。
 
    夏日很快的又過去了,下一個秋天再度來臨。
 
    再一次於秋日中醒來、現身於村落中的他,並不清楚確切的數字是多久,只知道在這少說也有幾十年的時間中,內心的執著並沒有消退或改變,反而愈發的強烈,也更加純粹直接。
 
    「我……想要理解。」
 
    但是那時的他也已經隱約明白了,如果想要更加了解那個人的事,光是靠自己一個人努力似乎還是有所極限的,還是有身處於「局中」的自己再怎麼樣都無法看清的事。所以那個秋日中的他,才會直視著來訪的惡鬼的雙眼,堅定認真誠懇地請求著:
 
    「請您告訴我吧。」
 
    一度作為除了「御柱神」三字以外別無其他稱號的存在的他,也是在那一日中從惡鬼那裡重新得到了「水澄」這個名字。
 
    原先是用來形容因為秋天的空氣清朗,連帶的川和湖的水流也變得十分清澄的俳句季語,在惡鬼口中卻被賦予了不同的用意。
 
    「你……在書中曾經看過名為『豉豆蟲』(水澄し)的蟲嗎?那個,不也是『水澄』嗎?」
 
    多半棲息在池塘或水坑中的豉豆蟲,在他曾經看過的書上插畫中,與其說像豆子不如說更像是一片片的飄泊在水面上的落葉(桐一葉)。
 
    而豉豆蟲總是不停旋轉著游動著,像是在四處尋找著什麼的形象──也奇異地與後來終於能夠離開村落自由行動,也因此開始探尋起那個人四散各地的書籍的他的模樣重合在一起。
 
    「你想看我的書吧?」
 
    「那就到村子外面的世界去,去尋找我的書,去接下委託,去和各式各樣的人們接觸吧。去看看……那些你以往只在書上看過的……風景吧。」
 
    或者借用那個人曾經在許久之前的某一天說過的話,還是該將不斷追著那個人的書到處跑的他比喻為追著腐肉而來的惱人蒼蠅呢?無論如何──
 
    夏日過去,秋季一如往常的到來。
 
    大禍時通紅的天空下熊熊燃燒的烈燄被撲滅之後,他從那一天起,從那個總是和妖怪們一起寄宿在他人神社中的旅行神明,變成了舊書店「桐一葉」的「店主」。
 
    儘管內心還是存在著對未知將來的不安,但是終於摸清了自己心中想法的他,卻已經不想再因為害怕就什麼都不做了。
 
    「我……想要理解,也想要改變。」
 
    儘管長期以來內心不是沒有過迷惘……遲疑過、害怕過、短暫的逃避過,甚至停下了腳步,就宛如行走在濃濃大霧中,就算手中已經拿著地圖卻仍看不清自己的將要前往的方向。然而最後還是會嘗試著,努力地──再度邁開步伐。
 
    前進著、前進著、前進著,懷抱著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沒有什麼變動的執著,一本一本地尋找著,看過了。
 
    ──在那座廢棄村落中,據說存在著神明。
 
    以在某地區曾經傳頌一時的這則傳說作為一切的根源,每年秋天到來時,人與妖怪與神明所發展出來的故事,在又經歷了許許多多轉折後,終於進入了新的篇章……
 
    名為「水澄」的神明,這一次來到並且停留的城鎮,名為「渡鳥鎮」。
 
※  ※  ※
 
    「那麼,接下來──」
 
    身穿黄蘗色底,繪有片片橘紅楓葉的寬鬆和服,水澄伸了伸懶腰,稍微活動了下因為從早上開始就忙著整理一年沒動過的店中那堆積如山的舊書而有些酸痛的肢體,之後踩著木屐緩緩步出店面。
 
    而在店外的,映入一直以來習慣讀取白紙黑字的那雙眼中的,是一大片美麗卻又溫和含蓄的景色。
 
    夏日早就過去,現下已經是秋季。
 
    因此圍繞著舊書店的楓樹群,原先鮮綠的葉片也全都被染成了與和服上相同的顏色。儘管與記憶中在村子裡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風情……然而,卻和古舊書籍的氣味相同,都是水澄最為熟悉的,讓他情緒不穩時只要看著看著,就能把心安定下來的,他最喜歡的事物。
 
    在這些事物的環繞下,繼續努力的探尋著……和不同的人事物相遇著、接觸著。水澄微微瞇起眼睛,帶著半分無奈半分期待的微笑著,淡淡的說出了那句自從成為店主後,每年開始行動時的開場白:
 
    「好了,今年直到秋天過去為止,又能再找到幾本書呢?」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