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為台灣祈禱的祭品,拼命的寫了。拜託了,請保護台灣,請保佑台灣。
 
 
 
    ──在那之後,自己做出了什麼樣的答覆呢?
 
    提出「接下委託」這件事的青年,聽到那個答覆後的反應又是如何?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從那一刻起突然變得恍恍惚惚的、無法集中精神。
 
    雖然還能意識到自己說了話,但卻沒辦法記住到底說了什麼樣的內容;還是留有夢中似人似鬼的青年在愣了一下後,大大的笑了起來的印象,但是到底是由衷高興的笑出來,還是只是在掩飾內心的情緒呢?文樂無從分辨。甚至到了最後,就連青年的身影也忽地模糊起來。
 
    身邊的一切、到了尾聲的這場夢彷彿被裹上了一層淡淡的霧靄。縹緲、摸不著邊際。
 
    他愈是努力的試著看清,卻總覺得映入眼中的事物反而愈加的搖搖晃晃,愈加的無法辨別是真是假。
 
    「這是──」
 
    那時的感覺……文樂也是在不久之後才想起來的。與其形容成昏昏欲睡,真要說起來的話,倒是與某一日御行提過的附身妖怪家系記述中,那些被妖魔鬼怪給憑依的「受害者」醒來後描述的狀況意外的相似。
 
    「裂尾狐……狐狸嗎?還是貍貓或犬神?山中的話還有邪魅和魍魎,不過,就算真是那樣──」
 
    是被迷住了也好,成為了作祟捉弄的對象也好。明明到了最後就連自己眼前看見的一切真是一場夢亦或是真實發生的事、自己到底遇上了「什麼東西」、被動了什麼手腳都不太清楚……或許是因為對方始終沒有做出帶有惡意的行為,那個時候的文樂連一點畏懼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僅僅是就著那樣的狀態挪動了下身體,改了個坐得較為舒服的姿勢。
 
    他似乎又和夢中的青年聊了些什麼。
 
    他一定再詢問了些什麼,青年也的確是帶著笑意回應了。雖然沒辦法完全想起,腦海中卻迴盪著一句意外清晰的──
 
    「……在下不能說,不然的話,那傢伙也會被在下牽連的。在下不知道確切的地點,但依那傢伙的個性,現在肯定還和人類高興的生活在一起。那樣的生活得來不易,正因為如此,正因為您也是人類,在下才更無法告知……」
 
    說著話的身影已然模糊,也沒辦法得知青年臉上的表情。然而,文樂就是覺得,那道身影在最後似乎是滿懷著期待的。
 
    儘管口口聲聲說著「無法告知」,乍聽之下作為鬼的青年也不太相信作為人類的他們,話中卻完全感覺不出悲傷和失望,聽起來甚至還有一點開心,文樂才想著:「鬼」一定是在期待著能夠對人類好好的說出那些事的那一天吧?
 
    ──不必擔心會牽連到同樣身為妖怪的友人,能夠和那名友人,以及友人的人類朋友們一起坐在炕爐邊,一面享用著茶和點心,一面好好的將這些宛如巷說怪談般的過去經歷全盤托出。
 
    ──不必擔心身為妖怪的身份曝光後會失去在人里中的一席之地,不必擔心自己會被排斥,無論是人類或妖怪方,都能夠不擔心受怕的過著日子。
 
    妖魔鬼怪們和人們能夠如同鳥獸戲畫般和樂融融的相處著,生活在一起。能夠好好的接納彼此間的差異──「鬼」……青年一定是在期待著將來能夠等到那樣的一天。
 
    雖然還沒辦法想像出那樣的場景,但或許是多少被青年的情緒給渲染了,文樂總覺得……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稍稍期待起來了。
 
    ──總有一天,那樣的日子一定會到來的吧?
 
    也是在聽完那句話的當下,儘管還想在夢中多留一段時間,還想再和夢中的那名青年多說點什麼,周身的霧靄卻越發的濃厚起來。
 
    很快的,就連那道模糊的身影也被隱沒到完全看不見了。
 
   卻仍舊能聽得見──再一次響起的鈴鐺聲。
 
    只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鈴鐺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消失,在自己的身前持續地響著,彷彿為自己引著路似的,伴隨著模模糊糊的話語聲以及振翅聲。直到最後連話語聲和振翅聲都完全消失時,還是能聽見鈴鐺聲……
 
    噹。
 
    噹。
 
    噹、噹……
 
    鈴鐺聲──在文樂由這場夢中醒來後,有那麼一剎那間明明依稀還能聽得見的。
 
    內心卻不知道為什麼,感受到了強烈的悵然若失。
 
※  ※  ※ 
 
    周身的霧靄真正散去,終於真正的睜開眼睛真正的「醒來」時,文樂看見的是有著多次修補痕跡的木頭天花板。
 
    耳邊的鈴鐺聲,從分辨出眼前是什麼東西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剩下的就只有冷風刮過木屋嘎嘎作響,還有身旁火盆中柴火燃燒的噼噼啪啪嗶嗶剝剝聲。
 
    文樂就著那樣仰躺著的姿勢望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從剛醒來迷迷茫茫的狀態一點一點的回憶起了先前的事:自己是……本來已經和某人談好了生意,正在前往秋城的路上。
 
    但在帶著貨物翻山越嶺的半途中,雪卻突然下了下來,隨著時間越晚,雪還越下越大。然後──
 
    那個時候的自己似乎是急急忙忙的想要趕快找到能夠過夜的地方。比起不知道有著什麼的前方,更是先想到了山腳下的村子,也是因此在沒多久後踏上了回頭路。
 
    行走在櫸樹榆樹混生形成的樹林中,還好四周還沒有暗到無法前進的地步,接下來如果能在雪下到寸步難行前回到村子那裡就好了。正這麼心想著時,然後──
 
    ……他聽見身後傳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因為從來就沒有聽過那樣的聲音,也對此感到疑惑,所以儘管旅行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被捲入其中的話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還是因著那樣的疑惑而稍微緩下了腳步。
 
    然後,迎來的卻是被某物猛力撞擊的感覺,以及眼前大片的黑暗。然後──
 
    越是回想腦袋就變得越清醒清晰,終於理清了之前發生的事:自己是在山裡被什麼事捲入了,然後──又被什麼人救了起來,帶到了這裡。
 
    只是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小屋?自己是被山腳下那個村子的居民救了起來嗎?但從自己醒來到現在也沒有聽見周遭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聲音,這棟小屋的主人又是誰?還有……
 
    因為弄清現況而被勾起的形形色色的問題,很快就又被另一個更大的疑問蓋了過去。
 
    文樂緊接著──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
 
    在屋裡一點也不覺得寒冷本來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他卻又覺得身上異常的發熱,而那或許是,自己躺得離火盆太近的緣故吧……正這麼想著,一面想挪動將身體時,卻沒想到手腳只是稍微施力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全身更是無力到了就連想坐起身都沒辦法。
 
    「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短暫的錯愕過後,文樂顫抖著、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強將手移到了自己就算躺著只要側過頭就能看得清楚的地方。
 
    ……他看見自己的手,整條手臂包括手指都被白色布條層層包裹著,像是被誰上了藥後好好的包紥了。但原先應該嚴嚴實實纏繞著的布條,似乎因為自己方才的舉止而有了些許的鬆脫,正因此他才能夠隱約看見──布條下是滿滿的凍傷。
 
    「我──」
 
    同時他也聽見了不遠處的木門後傳來了是草鞋輕輕踏在雪地上的腳步聲。還有──某人推門而入的聲音。
 
    儘管目前根本就沒辦法起身,那個某人很快的就出現在文樂的視界中,似乎是小跑著回來的樣子,呼吸仍未平復,面色通紅還微微喘著氣。目光對上時那人小小訝異了一下,隨後還是堆起滿臉的笑意,高高興興的開口:
 
    「你醒了啊?本來還以為至少還要好幾天的……總而言之,歡迎重新回到這個人世間啊。這位……你是?」
 
    「我是行商人……『文樂』,賣的是紙筆墨顏料繪卷之類的雜物,請問您在這其中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
 
    「這樣啊,在這種大雪中還要四處行走做生意真是辛苦了,只是在我這裡大概沒什麼生意能做呢。因為就像你看到的,我只是一名獨自居住在這間山中小屋中的製炭人而已,名字的話……稱呼我『櫟燒』就好了。」
 
    出於行商人的習慣,他聽見有人詢問時自然而然的就回應了,也順便從那人那裡聽見了有些戲謔的自我介紹。而且聽起來,『櫟燒』這個名字大概也和自己的一樣,是他人出於印象而給予的稱呼。
 
    從咫尺之間傳來的燒炭人的聲音讓人有種意外的熟悉感,就像是不久前才和自己說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話一般,卻又隱隱感覺說話的地點並不在這間屋子裡,而是在其他的……更加寒冷的地方。
 
    正因為有著那樣的熟悉感,讓那時才剛從昏睡中醒來沒多久的文樂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百思不解的是──
 
    燒炭人……眼前這位身穿赤朽葉色和服上衣和麻布指貫的男子,文樂在此之前並沒有在哪裡見過面的印象。要說是見過的人太多忘了也有可能,但是男子的臉上卻有著一道像是被什麼東西劃傷的細長疤痕,直直橫過右眼。
 
    那麼可怕的疤,只要看過一次,他應該不會輕易忘記的……
 
※  ※  ※
 
    「你能活下來真的很幸運啊。」燒炭人由衷感嘆著。
 
    身旁的火爐散發著適合的溫度,火焰劈劈啪啪熾烈地燃燒著,短時間內大概不會熄滅,更不要說被什麼從枝頭上滑落的積雪熄滅了。
 
    不久前文樂才完全弄清狀況——原先他還以為自己被救到的是是山腳下的那個村子,後來才從燒炭人口中得知,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只是一座孤零零地座落在半山腰的燒炭小屋而已。
 
    「雖然平時有些孤單……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些訪客,這次來的又正好是那一位……你能夠從那樣的情況中活下來,無論從哪方面說起來都是很不可思議的事啊。」
 
    根據燒炭人的說法,他是等到一夜的暴風雪稍微平息後走出小屋時,在門外「撿到」文樂的。
 
    當時的文樂被放在一個不知道是由什麼人堆起的雪屋中,一看就是凍了很久的樣子。身體冷得像冰塊一樣,無論如何叫喚都毫無反應,就連呼吸都微弱到趨近於無的地步。
 
    原先燒炭人也覺得自己是撿到了個死人……就算尚未死去,也應該再過不久就會被黃泉鄉使者接走。
 
    每年冬季到來時,燒炭人總能看見幾個因為在山中遇上了暴風雪而被永遠留在這座山裡的人有些人甚至已經掙扎著爬到了離點著燈火的小屋很近的地方,卻終究撐不到敲響那扇門。
 
    在暴風雪中別說是要「救人」了,有時候甚至是自身難保。所以儘管每當暴風雪吹起的日子,燒炭人都會忍不住想著「今天說不定又有人在這座山裡遇難了」,也明白遇難的人可能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打開門、走出小屋。最後能夠做到的事也只有——在風雪平息後為那些遇難者好好的送上最後一程,為那些遇難者創造人生盡頭的容身之所……換言之,也就是「埋葬死者」。
 
    「但是那位先生……和我不一樣,只要是能夠救得活的人,他都會盡力去救治。沒錯……就連我也是,當時在山中被熊重傷後,所有人都認為我大概活不下來了,卻只有那位先生一直一言不發的……努力著。」
 
    燒炭人說到這裡時,輕撫著自己的右眼,苦笑了起來。大概也是出於這一層緣由,當遇上了情況和自己相似的文樂時,就無法置之不理了。
 
    正因為稍早前到訪的「那位先生」這一次也說了「這個人還活著,也救得活」之類的話。
 
    或多或少也讓燒炭人想起了那時曾經被所有人放棄時獨自等待死亡的自己。他也就這麼將人留在了自己的小屋中,細心照料。然後,也不知道是藥效太好還是純粹的巧合,他才想辦法讓文樂喝下那位先生調配的藥後過沒多久,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來時就看見了醒來的文樂。
 
    「那位先生,是──」
 
    「是一位每年總是會到這一帶來的醫生,至於原因……聽說好像是在這一帶有一位很重要的病人,所以需要每年過來問診的樣子……啊,不過這些也都只是傳聞而已。」燒炭人頓了頓,「那位先生之前還說自己要到其他地方去了,只是又被這場大雪延誤了……總之你很幸運啊。」
 
    除了那種有神奇功效的藥之外,文樂還聽說自己之所以能在嚴重凍傷下保全耳朵鼻子手指和性命,也有一部分要歸功於那座雪屋,還有……為自己搭起雪屋的那個人。
 
    ──有雪屋為自己擋去了暴風雪和寒風,自己的體溫才不致於與下降到完全救不回來的程度。
 
    ──還有,似乎也是因為那個人在雪地中為自己做了什麼處置……像是暖手袋之類的,自己才能保住手指。
 
    但是又是什麼人能為了自己做那種事呢?而且還是在那樣的暴風雪中。
 
    彷彿看穿了自己的疑問,燒炭人笑笑的說著:「大概不會是人類吧?要不是神明,不然就只會是妖魔鬼怪了。」
 
    ……就像是開著玩笑一般,毫不畏懼也感覺不到絲毫厭惡的。那時的文樂單純只是想著:果然不愧是得自生活在這種地方的人,說不定對這種事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然而燒炭人對於他的詢問:「您不怕嗎?」
 
    「怎麼可能不怕?只不過,在這座山裡存在著遠遠比那些都還要可怕,還要無情的存在呀。」
 
    燒炭人沒有明說,但文樂卻隱隱約約間覺得,燒炭人指的應該是讓自己差點也成了遇難者之一的那場暴風雪。還有,稍晚時稍微恢復了點體力,能夠坐起來和燒炭人在火爐邊閒聊時,文樂才從對方那裡知道,這幾天在這座山中發生的可怕之事並不只有那場暴風雪。
 
    除了暴風雪之外,這座山上的好幾個地方,在這幾天中也陸陸續續發生了大規模的雪崩。
 
    從燒炭人的話聽來,文樂本來還以為自己是逃過了那幾場雪崩的幸運者。但再過了幾天,和燒炭人一起到鄰近的村子時,卻又得知了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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