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
 
 
 
 
    「我想以『蝴蝶之舞』作為雛形,演出只屬於這座宅邸的『金魚之舞』。」
 
    ——就是為了芽衣子的這句話,又問清了一點表演時的細節之後,我就坐在茶室中賣力摺起金魚形狀的摺紙了。
 
    只是看到那疊色紙在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似乎完全沒有改變厚度,我也不免有些厭煩了。雖然聽芽衣子說起後就對不久之後的那場「金魚之舞」抱有了期待,但像這樣一直重覆著相同的「工作」,不只是隨心所欲的妖魔鬼怪,大概就連「人類」也很快就會感到厭倦吧?
 
    最一開始和芽衣子也有幫忙摺個幾隻,因為還能聽她聊起過去在旅途中與手妻之術有關的見聞,就算表面上表現得有點興趣缺缺的樣子,也算是「工作」過程中的一點小小的變化。等到芽衣子為了先在演出的場地提前設下機關而先行離去後……明明知道連一刻鐘都還沒過,卻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起來。
 
    還要再過多久才能夠完成這份「工作」呢?儘管芽衣子只交待了「摺幾隻就是幾隻,不需要有太大的壓力」,並且表示無論如何演出都能完美結束,然而正因為是「金魚之舞」,在那場「舞蹈」中出場的金魚越大量的話,映入眼中的也會是越華麗熱鬧越奪人眼目的風景。
 
    這麼一想,為了能夠看見那樣的風景,現在付出的努力是絕對必須的……如果換作是了一些比較單純的妖怪,說不定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會以參與了這場表演為榮。
 
    我內心雖然沒有那樣的感觸,但正因為期待著那樣的風景,所以才要繼續摺下去。
 
    還有啊——
 
    我想起了不久前在河邊偶然遇見的那名鬼族繪師。
 
    我並沒有那麼好的定性和耐性。正因為作為妖魔鬼怪的「隨心所欲」,就算某天興致勃勃的拿了紙筆想畫些什麼,大概還沒等畫作完成就會轉而將心力投入更「有趣」的事物中,就這麼周而復始,最後還是一事無成……
 
    ……說起來有點不甘心呢。所以,正因為目前變成了和人類相似的體質,也受身體的影響暫時有了一部分的人心,我才更想趁著自己還不是「隨心所欲的妖魔鬼怪」時試著好好完成一件事。
 
    只是過程有點讓人不耐煩就是了——手上的動作不停,腦中卻已經放空了,想了一堆理由試著說服自己:還有啊、還有啊、還有啊……
 
    內心「太無聊還是放棄吧」和「為了演出必須堅持下去」的兩種想法不斷拉鋸著,我臉上的表情應該也不怎麼好看吧?也難怪原先只是默默守在門邊的七条主會一臉怪異的走過來,在桌邊面對著我坐下後也跟著抽了張色紙:
 
    「我還是……唉,我幫妳一起摺吧。」
 
    其實只要祂不再保持沉默,多少陪我聊聊天就好了。不過——似乎是剛才也好好的聽了我和芽衣子之間的交談的緣故,根本不需要我講解,祂就已經摺得又快又好又漂亮了。
 
    眼見那座色紙山以極快的速度消了下去,我吞了吞口水……一起嚥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推辭。自己也將心力再度投入了摺紙之中。
 
    茶室內一下子又只剩下了摺紙的沙沙聲,但卻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七条主就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去了半座紙山之後,就像是不經意地,率先開啟了談話的題目:
 
 
    「紅葉小姐失去的是自己作為『人』時的記憶嗎?」
 
 
    祂果然是……從我剛才的反應中察覺出了什麼。
 
    從慌亂中回過神來之後,我才意識到祂口中的「我自己的事」,指的應該是我對於自己身份的認知,還記不記得作為「鬼」的自己在來到平安京前是居住在哪裡的,記不記得作為「鬼」的自己有沒有什麼走在路上要避開的對象。
 
    身為友人,祂只是想確認我是不是還記得自己的「容身之處」。可是我從那裡逃開的舉動卻讓祂瞬間意識到了——我大概失去了更重要的記憶。
 
 
    因為我還能認得祂、勇馬和子狐們,所以忘掉的不會是與祂們這些友人相處的事,要推測的話就只剩下我對於自己身份的記憶……畢竟對大部分的妖魔鬼怪來說,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如果我只是遺忘了自己在來到平安京前的容身之處的話,就更不應該會有那麼大的反應的。
 
    
    ——人類的記憶,真的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畢竟能夠這麼輕而易舉的就被改變嘛。而且,就算被改變了之後……也很難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
 
 
    我在這段期間都一直住在MEIKO的宅邸中。
 
    就算忘卻來自己回到平安京之前的過往,很有可能也會因為記憶缺失的彌補作用,而誤以為那棟宅邸從一開始就是作為「鬼族」的自己的容身之處。既然在記憶中還存在著能夠回去的地方的話,就更不應該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那麼,我所失去的記憶——
 
    只有可能是連想要進行彌補都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彌補起的無可取代之事,也就是我更早以前的過去。
 
    由人類轉化而來的鬼,陰錯陽差的又回到了近似人類的體質,卻忘掉了自己一直執著地記著的自己成為鬼的緣由——想想那的確是足以讓當事鬼恐慌起來的事。推測到了這裡,祂才終於下了結論。
 
    我聽著祂意外條理分明地從我那時的反應一路推測到了結論,只能說是目瞪口呆。過去MEIKO還在時,也似乎不太看過祂展露出如此思緒清晰的一面。
 
    「因為那時沒必要啊。」
 
    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子狐和初音就暫且不提了,地藏那傢伙和黃泉櫻雖然有時也會隱瞞一些事,有時還會裝作沒什麼問題的樣子,但若是有必要的話還是會向我求助。」
 
    祂抬起頭,那雙紫色的眼眸猛地就和我對上了。
 
    「可是妳不一樣,有些攸關妳的生命卻不想被妳承認的事,妳是從來不會主動說起的。既然如此,為了避免再失去妳這位友人,我也只好……稍微認真起來了。」
 
 
    突如其來的就接收到這樣的「告白」,讓我不由自主地就移開了視線。內心該說是有點感動嗎?但卻又因為不好意思,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結果就是我整整有好幾分鐘視線都盯在了眼前的色紙上,也是直到了這個時候才有機會好好看看色紙上的花紋——
 
    除了這座宅邸代表物的「金魚」之外,色紙底層的圖樣——其實是層層堆疊的青海波文。
 
    扇形的波浪向著上下左右重覆延伸著的圖樣,因為波浪永恆持續不止,似乎帶著祈求永恆不滅的心願的含義,再加上金魚本身就代表著富貴繁榮。這個色紙,恐怕是過去居住在這棟宅邸中的……清流家的某人,為了祈求家族的繁榮能夠一直延續下去而刻意製作出來的吧?
 
    只是這棟宅邸終究成為了像現在這樣的地方。而在青海波上游動著的金魚,失去了原本祝福的意味之後,成為了迷惑人心的怪異之物。
 
    只不過是那樣的盯了幾下之後,在我眼中,色紙上的金魚就紛紛動了起來,有些還試圖想逃出紙面的範圍,又被我強硬的壓了回去。我偷偷瞄著七条主,但祂卻似乎看不見眼前色紙的異樣。
 
 
    「人類」以及「非人」,來到這棟宅邸後就變得完全不同的視野。
 
    祂大概也是怕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還是維持著原先的態度,萬一我遇上了什麼突發狀況沒辦法即時反應的話可能會丟掉生命,才決定要「稍微認真起來」吧?無論是主動帶著刀守在門邊,還是那種令人訝異的觀察力和推論能力,明明身為當事人的我根本就不當一回事……這麼想著,我就覺得自己更不好意思了。
 
    這時就有點懷念起祂過去那副輕佻隨性的樣子了。不過,有些事情,該反駁我還是會多少反駁一下的:
 
    「會成為『鬼』,就代表那也不會是什麼愉快的記憶吧?既然如此,在這裡忘掉了,或許也能算是一種解脫。」
 
    「不對,如果失去了那些記憶的話,或許從今以後『鬼女紅葉』就不再是『鬼女紅葉』了。」
 
    「失去了執著的理由的話,我怕自己會隨著時間也一點一點忘掉那份執著;那份執著就算再痛苦,也是『鬼女紅葉』之所以是『鬼女紅葉』的重要原因之一,一旦失去了的話,『鬼女紅葉』就不再完整了。所以,就算要一直怨懟著,因為那份執著又變得綁手綁腳的……我還是想懷抱著那份記憶活下去。」
 
    這一次輪到我抬起頭,直直望向七条主了。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回那份記憶才行。」
 
 
    恍惚間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七条主向我「求婚」被拒絕後,再三確認我的決意的那個時候。
 
    即使清楚知道祂的心意,然而我也有著我的堅持,還是忍不住只能開口說出與祂理想中相違背的答案。
 
    卻有別於當時的嘆息,這一次的七条主在深思了許久之後,露出的是已經和往常沒什麼兩樣的笑容,就連說著話的語調,也再度帶上了往日的輕佻感:
 
 
    「那麼紅葉小姐,既然有了這樣的決意,也該來說說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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