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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密
 
 
    總是見慣了七条櫻花盛大滿開的風景,驀然來到外面的世間……時節又正巧來到了春末夏初時,瞥見枝頭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殘花,大概無論是誰,內心都會忍不住生出幾分「物哀」之感吧?
 
    「花朵艷麗終散落,誰人世間能長久」——似乎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已,那是祂最近才聽過的《伊呂波歌》中最初的兩句,還來不及細思含義,卻沒想到是在這種地方正好對上了。
 
    七条的主人,神威——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在比叡山附近一帶的山道上。
 
    更準確的說來是在那間開設在山道旁的點心店前。
 
    也不知道是這個地方原先就長著櫻花,還是店主出於個人喜好才種下的,點心店前的長椅旁就緊鄰著高大的櫻樹,就算到了這個時間點,已經沒什麼櫻花能夠玩賞了,不過大片的樹蔭還是起了遮陽的作用……想想也是多虧了這片樹蔭,祂才能這麼快就攔截到了——因為有感於正午的太陽實在太過毒辣,而暫且躲到這間點心店來休息片刻的黃泉鄉主人。
 
    身上還是那襲就算過了幾千年都不曾換過的漆黑和服的青年正享用著從店裡買來的水羊羹,看起來一派悠閒享受的樣子。為了能好好歇息,祂暫時摘下了頭上那頂厚重的斗笠,總是揹在身後的大木箱也好好的擺置在了長椅的一側。
 
    箱蓋還是緊緊蓋上的。雖然從來沒親眼看過木箱中的風景,正因為曾經聽包括地藏KAITO和黃泉櫻MEIKO在內的友人們提起過,七条主大致可以想像得出——木箱裡放滿了能夠進行「引渡」的道具,像是髮簪、銅鏡、酒杯茶碗、萬寶槌、孩童玩具之類的古董小物,還有……如果祂沒記錯的話,祂那位地藏友人的那個看起來很貴重的香爐也是從這裡得到的。
 
    帶著這麼多「引渡」的道具四處行走、還四處「分送」,到底是什麼用意?七条主也有一瞬間疑惑過,但就在即將問出口時又想起了自己從七条一路追到這裡來的用意,於是打住了。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弄清那個,而是為了另一件事——
 
    ……畫出七条的畫師源又,和來到黃泉鄉的妻兒之間的事。
 
※  ※  ※
 
    「源又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就算解釋了,也讓對方理解了原因,果然還是因為我提前了您的死期,才為您招來了無妄之災……沒有事先考慮到這一點,是我太大意了。」
 
    祂自從那一天黃泉鄉的使者離去,將黃泉鄉的主人決定的「懲罰」告知那名年老的畫師之後,看著對方臉上那種明明心碎卻又硬逼著自己要釋然放下的表情之後,就一直感到很愧疚。
 
    畢竟在祂的理解之中,說起來都是因為看不下去畫師即將到來的悲慘終末的祂出了手,提前了畫師的死亡,在黃泉鄉使者到來之前就把人拉到了七条去,才會引發後續的這些麻煩事。
 
    黃泉鄉使者三番兩次的來訪質問也是,透過那些使者和眼前的黃泉鄉主人交流過後,最後卻得出了「這件事以後就算了,但是不會讓他的妻兒一起到七条去」的這種結果也是——
 
    出於愧疚,就算結局已定,七条主還是想再為那位年老的畫師再做點什麼來補償。就算沒辦法把他的妻子和孩子一起接來七条讓他們一家終於能團聚,再怎麼說也想讓他們見上一面。
 
    所以祂先找到了黃泉鄉去,想憑著自己的努力看看能不能直接說服黃泉鄉的主人;從那些統一一身黑衣的黃泉鄉使者口中得知「老大目前不在」之後,更是循著黃泉鄉使者的指示一路直接殺了過來——
 
    會用「殺」這個字絕對不是單純的誇飾。
 
    七条主也考慮過如果對方遲遲不答應的話,就靠著武力和法力高下拼上一次的可行性,因此祂這次出行其實是帶上了……祂那把名為「美振」的愛刀的。
 
    不過,再多的沙盤推演和心理準備,都比不上在祂坐上了那張長椅,正準備和對方「好好談談」之後,對方接在「我沒辦法讓他的妻兒到七条去」後面的那句——
 
    「因為他的兒子其實還活著。既然還是好端端的生活在這個世間的『生者』,身為『黃泉鄉主人』,我再怎麼說都不會同意這種等同於『提前死期』的行為。」
 
    「……什麼?」
 
    七条主有一剎那間懷疑起,從堆滿盤子的水羊羹中抬起頭來的對方,是不是因為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殺氣,出於防衛的本能才胡言亂語地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再看看對方的神色……卻沒有一分一毫開玩笑的感覺,儘管嘴角帶著微笑,但卻不會讓人有輕浮之感,反而透過那雙眼睛能夠清楚感受到,對方是很認真、嚴肅地在看待這件事。
 
    「是真的,雖然可能有點讓人無法置信,但是他的兒子的確到現在為止還是好好的活在這個世間的某處。先前也只是在作戰時受了重傷、下落不明、暫時失去記憶而已,卻被他的戰友們誤傳成『已經身亡』。」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呢……本來還想試著用這一點來反駁對方,七条主卻又記起了,對了,雖然現在看起來只像是個古怪的行商人而已,但是對方的真正身份卻是黃泉鄉的主人——在最近也從人們的傳聞中得到了「閻王」這個新名字的存在。
 
    正因為是「黃泉鄉的主人」……正因為是傳聞中「喜歡人類」,又在每個人死去之後都會在黃泉鄉接待祂們的存在,會知道得那麼詳細也是很合理的。
 
    再加上對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將對方剛才的話細細思索過一遍,除了愧疚、懷疑起自己的作為之外,知曉畫師一生經歷的七条主,同時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悲哀。
 
    「怎麼會?如果是那樣——」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畫師源又的一生又算是什麼?那麼讓人看不下去的結末,到底又算是什麼?
 
    根本就像是個……讓當事人連笑也笑不出來的笑話不是嗎?
 
    如果不是因為相信了兒子樂步已經戰死的消息的話,妻子阿染就不會過世;如果還能抱持著「兒子終有一天會回來」的期望的話,就算戰火波及到了他們的家,至少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裡說不定不用活得像具早已死去的屍體似的……
 
    如果、如果……他們能再撐得久一點的話,說不定能夠等到兒子恢復記憶找回家裡的那一天不是嗎?然而——
 
    當祂有了那樣的念頭時,彷彿能夠讀到祂的心思似的,黃泉鄉的主人淡淡地開口:「不可能。」
 
    「在那樣的環境中,能夠撐得和那位畫師一樣久已經很了不起了,但也終究只能撐到那裡而已。」
 
    「而且老實說,雖然剛剛說了身為黃泉鄉主人的我不會同意那種等同於『提前死期』的行為,不過我心裡……其實反而還有點感謝你的。」
 
    「謝謝你在那個時候就先把人接走了,才能至少讓『源又這位畫師的故事』有個比較不絕望的結局。因為再那樣繼續下去,最後等著他的也只有『餓死』的下場而已,根本活不到他的兒子找回家裡的那一天。」
 
    聽了那些話,就連祂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是要鬆口氣,還是該繼續難過下去才好。
 
    如果照對方這麼說,目前的發展除了「無法見面也無法團聚」一事之外,還能夠算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嗎?但越是細想,祂卻又總感覺內心愈發的鬱悶。
 
    為了發洩那種鬱悶和不滿,祂也只好維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試著想到什麼就問什麼,想至少利用那些答案來減輕內心的負面情緒。
 
※  ※  ※
 
    「他的妻子也知道兒子還活著的事嗎?」
 
    「來到黃泉鄉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畢竟我沒辦法讓她和還沒死掉的人在黃泉鄉重逢啊。但她從頭到尾只是一心想著『太好了,我的孩子還活著,真是太好了』之類的話而已,對於自己因為錯誤的傳聞而死的事,倒是沒說什麼。」
 
    「還有,他的兒子,現在已經恢復記憶回到那座城裡了嗎?」
 
    「已經回去過了,發現父母都已經死去之後還意志消沉了好一陣子,現在心情倒是已經平復了,也繼續努力過著日子。」
 
    這不是——完全不覺得鬱悶和不滿有絲毫減少嗎?察覺到這一點時,祂只能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然後無聲地嘆了氣。
 
    祂也明白這不是畫師一家三口中的任何人的錯,無論是畫師源又、妻子阿染、兒子樂步,他們每個人也只是盡己所能的活著而已,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物中、愛過也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怒過、無奈的痛哭過、失去生存意義之後更自然會變成行屍走肉——
 
    真要說起來的話,會造就畫師一家三口分崩離析、妻離子散的原因還是……
 
    「如果這個世間能夠不再有戰爭就好了。」
 
    祂憋了很久,最終只那吐出這句乍聽之下完全搭不上前因後果的話。然而坐在祂身邊的黃泉鄉主人卻像是真的精通讀心之術似的,也很自然地就接了下去:
 
    「……是呀,他的血脈,在將來的某天應該能建立起一座永遠不會受到戰火波及的城邦。然後有朝一日就連這個世間也會成為不再有戰爭,更加的……溫暖溫柔,不再發生令人遺憾之事的地方。」
 
    那是很誇張的形容。
 
    然而到底是為什麼呢?七条主卻從對方的話語中聽出了無法動搖的篤定。就像是對方真的透過了某種方式預見了那樣的未來,只是一直尋找著能夠達成「那樣的未來」的方法而已。
 
※  ※  ※
 
    在兩人的談話間解決了滿滿一盤的水羊羹,似乎也藉此充足的休息了的樣子,黃泉鄉的主人在那之後就放下了盤子,站起身來似乎準備要上路了。
 
    只是在將手伸向大木箱的背帶,重新揹起之前,對方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向著坐在長椅上一動也不動沉思著的祂笑著多叮囑了幾句。
 
    「所以還請你先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吧。我不想、也不能讓源又這名人類知道……他的一生其實形同笑話的事,你也不想吧?」
 
    「就讓他一直認為……無法見到妻兒是出於我這個『黃泉鄉主人』的懲罰,是我這個黃泉鄉主人太小題大作太固執太迂腐的錯,總而言之……這件事要拜託你了。」
 
    也是在那一瞬間七条主意識到了,眼前的黃泉鄉主人的確正如傳聞中說的——喜歡人類。
 
    正因為「喜歡人類」對方從以前到現在,到底還在差不多的狀況中揹上了多少這一類的「惡名」呢?那些較為私人的、只有當事人和對方知道的事七条主自己當然也不可能得知,可是至少有兩件事——「捨棄人心就能成為『鬼』」還有「給予這個世間的妖魔鬼怪神明『引渡道具』」的這兩筆帳,七条主是明確知道能夠算在對方的賬上的。
 
    又想想對方方才篤定的那番說詞,一個荒謬的想法逐漸在七条主的腦海中成形。祂還來不及判斷自己的那個想法是否合乎道理,或許是因為太震驚吧?一下子就自動問了出來:
 
    「作為黃泉鄉的主人,活著的人所在的這個世間會變成什麼樣子,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工作不是嗎?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那些從大方向來看,似乎真的讓這個世間變得更加溫柔溫暖的事呢?
 
    然後,已經重新揹起大木箱、戴上斗笠,顯然是正打算繼續「旅程」的對方,似乎是有感於日光太刺眼而又抬手拉低了笠延,讓祂的整張臉改而被大片的陰影遮掩住了……也因此七条主其實有點難辨識祂那一刻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只知道從那片陰影中傳來的聲音,有別於先前的帶著些許的笑意,卻還是能聽出當中隱約帶著的感傷和無奈:
 
    「如果我說是因為,有個人類曾經哭著對我說了『對不起,沒辦法把你的故事畫完了』,你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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