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拜託了。
 
 
 
    因為當初重建時也有參與,所以夏退記得很清楚,剛進門的這個地方應該是一處玄關。
 
    栗木的地板間隔了屋內和屋外的空間,再往內一點是分隔左右走道的銀杏屏風。
 
    往屏風右後方走去的話,就能看見通往問診間的那扇繪有飄散銀杏葉的紙門;而屏風左後方的,則是繞過問診間通往房屋後方起居空間的長廊。
 
    如果天氣不錯的話,就算屋內不點燈,日光還是會透過麻葉紋的窗櫺直接照在長廊上投下斑斑光影……也正好重建完成的那一天是個好天氣,才讓夏退有機會能看見那樣的景緻。
 
    夏退也還記得,一踏進玄關後如果立刻轉頭往上看去的話,就能看到貼在屋樑上的那道由自家妻子親手蓋上朱印的神符——那可是他在妻子的拜託下爬上屋樑貼上的,除了他和妻子大概沒什麼人會注意到,也應該還在那個位置上……
 
    可是暫時沒辦法確認了。
 
    如果不是他腳下還踩著栗木地板的話,夏退還真的要以為自己是在不知不覺間被妻子捉弄被丟到哪邊的金木樨樹海中了。
 
    放眼望去,原先擺放著屏風的地方、神符所在的屋樑、問診間的紙門前、會有日光透入的長廊上,滿滿的全部都是金木樨……的繪畫。
 
    這——這裡本來應該是「仁杏之家」,是「銀杏之屋」才對,怎麼不到幾天感覺就變成「金木樨之屋」了?
 
    ——這裡到底有多少畫?
 
    從畫上的顏料大多未乾看起來,才住進這裡不久的鬼族畫師大概是在短時間內就畫完了這麼大量的畫,現在剛好全部吊起來晾乾而已。
 
    因為喊了幾聲沒看到畫師出現,夏退只好先去看了看——好,問診間內沒人,那應該就是在房屋後方了。
 
    他就這麼踏進那條掛上最多金木樨繪畫的長廊中,一路上也靜靜打量著四面八方的畫。
 
    ……除了眾多畫著破敗聚落和金木樨的景物繪之外。
 
    還有在滿月的夜晚獨自在某戶人家的窗口綻放著的一枝金木樨,和他某次跟著妻子到那些門閥醫家中看過的禪意畫感覺很像的畫。
 
    有落滿了山中石階的金木樨雨。
 
    山雨欲來的昏暗的天色中,遍生青苔的頹圮石塊上綴上帶著淡淡光點的橘金色,光是凝視著,彷彿能聞到花香從畫中傳來似的。
 
    也有兩旁都長滿了金木樨的山中獸徑。這次畫中的時間推移到了夜中,卻被那滿樹滿林取代了原先樹梢綠意,盛大綻放的串串的橘金色……被那些花上帶著的光芒照亮了。說是照亮,還不單單只是「足以識路」的程度而已,亮到甚至將周邊的空氣都渲染上了顏色。畫中的獸徑,被這麼妝點了頓時變成了通往某位山神住處的神明大道。
 
    還有……飄滿金木樨花瓣的水潭。
 
    畫師在畫中並沒有太仔細去描繪潭邊的景緻,反而是用那活靈活現的畫工畫出了淤積在潭底的那些……黑影,全都是張牙舞爪的樣子,只是被水面上的橘金色壓制住了,才暫時被禁錮在潭底無法作亂。但光看那些黑影的手勢——明明是被壓制著,看起來卻像是在期盼、渴求著水面上的光似的。
 
    時間是雨夜、黃昏、清晨,場景不斷轉換的金木樨繪畫,延伸到了最後長廊終於到了盡頭。夏退本來還以為要找到畫師還要花上一段時間,但沒想到踏入柚木地面的起居空間後,直接推開第一扇紙門就見到了對方。
 
    他記得這裡本來是黃鬼仁杏的書房。
 
    只是原先應該擺在架子上的醫書早就在那場大災難中遺失得差不多了,他和妻子沒有書單也找不回來,索性就這麼先放著了,也導致榻榻米兩側的書架牆上都是空空蕩蕩的,至於扣除了紙門和書架牆後所剩下的最後一面牆上——漆木框架的圓窗間隔了八十八年之後終於又再一次被推開了。
 
    當下的時間還不到正午,溫和的日光從那裡傾斜射入照亮了整間書房,也照亮了書房中央的那張方桌……兩旁堆成小山似的空白繪卷,還有正趴在桌上熟睡著的鬼族畫師——朽紅葉赤。
 
    「難怪會沒有回應啊。」
 
    想想也是,那麼大量的圖畫要在這幾天內完成的話,肯定是熬了不少夜才能辦到的,然後現在終於睏了才在大白天中睡起覺來。
 
    雖然夏退並不贊同這種日夜顛倒的生活,但他敬重那份為了熱愛的事物可以廢寢忘食的堅持,因此他也不會刻意去勸誡,遇上了那種人後通常都是——不是急事的話晚一點再解決,先悄悄離開讓對方好好休息。
 
    只是手中的御萩餅要再這樣原封不動的提回去是不可能的。想了想後夏退決定就把布包擺在畫師面前的桌上,至少對方醒來看到了的話也會主動拿起來吃吧?
 
    想好了就直接動作了,但他卻沒想到原先他以為正熟睡著的畫師,會在布包放到桌上時馬上驚醒。臉上明明還是一副沒睡醒的茫然表情,但在認清了房內的人是自己時,那張臉瞬間亮了起來:
 
    「夏退……先生?太好了,我正想說今天要去找您……」
 
    夏退直到現在,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善意還是會感到些許的不知所措。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被畫師拉著在桌前坐下來。隨後一襲紅衣的鬼族畫師更是快速展開了全新的空白繪卷,拾起畫筆興奮地問了起來:
 
    「我想記下夏退先生在成為秋城城邦守護神之前,還作為荒神時的事,如果方便的話您能夠告訴我嗎?拜託了。」
 
    是了,回憶至此夏退終於想起來了——就是因為凝視著那雙閃閃發亮的雙眼實在是不忍心拒絕,今天想想也沒其他需要處理的事,他才答應了畫師的請求。
 
    但是回想起來自己作為荒神時的印象好像都是斬斬斬斬斬砍砍砍砍砍戰戰戰戰戰殺殺殺殺殺……之類的,沒什麼變化性的日子也是直到妻子出現後才不再一成不變,他才刻意挑了那段先講起。
 
    然後他就邊回憶著往事邊看著眼前的畫師快速地將桌上的繪卷畫滿後又再攤開了一卷新的,就這樣連續重覆了六次,他的故事才終於告一段落。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終於找回了話語的主動權,趁著對方手上還在動著時,直接提出了自己踏入這裡後最在意的點:
 
    「這裡多出來的這些畫都是『完成品』嗎?」
 
    他還是對畫師先前那句「對不起,這個還只是半成品」耿耿於懷。依他從作為神使遍佈在整座秋城中的鼠群那裡聽到的,畫師在他的指引下見到了自家妻子後似乎就直接去了秋城裡那家最大的文房四寶店舖,待了大概半天的時間後才心滿意足地捧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出來。
 
    先前是因為缺少了這些材料才只能畫出「半成品」,那麼滿足了材料的條件之後畫出的應該就是——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在繪卷上落下最後一筆的畫師笑著搖了頭:
 
    「啊,不是的,那些是因為……終於有紙也有顏料之後我實在太高興了,所以就忍不住把自己想到的東西全都畫出來……當作是『練習』了。」
 
    「……這還只是『練習』?」
 
    如果那不只是畫師的玩笑之詞,而是對方真的這麼認為的話,那麼真正的「完成品」又會是什麼樣的?
 
    夏退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然後總而言之——那天的最後他是帶著一幅「完成品」離開黃鬼仁杏的故居的,送到門口的畫師還大大的笑著說了「這是送來點心的回禮」。
 
※  ※  ※
 
    回到和妻子的那個家中後,夏退本來只是想趁著妻子出診回來前再細細檢視一下那幅畫的——那幅畫師說是自己用上了最多心力,也畫得最像是實物的金木樨圖。即使以夏退的認知實在是看不出和走廊上懸掛的那些「練習」有什麼不一樣就是了……不都一樣栩栩如生嗎?
 
    手指以對他來說可算是少有的輕柔動作撫過了畫中的那束金木樨花枝,還正在想著那個問題——夏退也是在那時發現了那件事。
 
    明明他沒有從畫中感受到任何法術或活物的跡象。
 
    再收回手時,夏退有些驚訝地看著手上憑空出現的……與眼前畫作簡直可說是一模一樣的金木樨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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