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千靜子是在示微和千家流地隱到這裡來之後才出生的孩子。
 
    從小到大主要的活動範圍就侷限在這座茶庵中。
 
    千靜子的母親似乎是在她剛剛出生時就因為難產去世了。被這一帶的人們視為與妖魔鬼怪相同之物,幾乎已經能算是被「村八分」的和千家流,就算在某人彌留之際想找人幫忙,這附近的人們也會出於恐懼和厭惡而不願靠近。
 
    千靜子的父親──那位身為當時的和千家流當家的男人,最終還是只能看著深愛的女性的氣息漸漸薄弱,直到冰冷的身體完全成為屍體。然後那個在千靜子記憶中一直都很溫柔、但也感覺得出對任何事都不再抱有任何熱忱的父親,帶著僅存的其他和千家茶師們將屍體埋在了茶庭裡的櫻花樹下。
 
    因為他知道這麼一來,這些得到了特殊生長養料的櫻花樹,在來年的花期就能開出如夢似幻到不像是這個世間所有物的紫色櫻花。
 
    整座茶庭的櫻花都是如此,也數不清下面埋了多少茶師才能一直維持著那種罕見的藍紫色,這些罕見的櫻花代表著和千家流歷代茶師無法被這個世間的其他人接納的遺憾無奈和不捨──那樣的觀念自然也隨著茶道的課程一起被父親教給了千靜子。
 
    可是當時年紀還小的千靜子卻總是有其他的想法。或許是還沒見過多少親近之人的死亡,成長過程中又有其他造訪夢枯庵的妖怪陪伴著,每每和那些妖怪同伴們一起在茶庭中奔跑嬉戲時,偶爾抬頭仰望著那些高大的櫻花樹,還能夠天真的想著:好像是在等待著客人來。
 
    ──好像是隨時都保持著這麼完美的姿態在等著其他人類的客人來參與茶會。應該應邀而來的客人中,屬於妖怪的那一方都已經到齊了,說不定未來的某天屬於人類的那一方到來也會到齊。
 
    到了那個時候,為了能在「一期一會」中帶給這些客人們畢生難忘的回憶,不只是茶室外的露地中罕見的景色,還制定了無論是妖怪或人類都能夠盡興的茶會流程,還研製出了在人類或妖怪的味覺中都會讚不絕口的茶和和菓子。
 
    千靜子在成長過程中,學到了夢枯庵的和菓子「紫櫻」的製作方法,還有在竹葉盤上的擺放角度,要怎麼做才能讓客人最好的欣賞到和菓子在盤中的美感;她也從父親那裡學到了沏茶的好手藝,要從父親很寶貝的那隻茶入裡要取出多少杓的茶粉,要用柄杓注入多少熱水,要使用茶筅怎麼攪拌才能讓客人們品嚐到合宜入口的茶。
 
    點茶結束之後,該怎麼向客人們敬茶呢?除此之外,要怎麼裝飾茶會舉行的茶室呢?在不同的季節中該挑選什麼樣的掛物和花入和香合?茶會結束後該怎麼恭送客人?將這些都學得差不多時,千靜子從父親那裡接過了那隻……作為和千家流當家身份象徵的半透明茶入。
 
    「人可以出於排斥而對同類做出種種殘忍之事,可是人卻也能表現得很溫柔善良。千靜子,人和妖怪或許總有一天會開始嘗試著相互理解,到那個時候和千家流也能夠真正迎來人類的客人……辦起我們理想中的茶會吧?」
 
    千靜子緊握著那隻茶入,擁抱似的小心置於胸口,在父親的病榻旁聽完了父親的遺言。
 
    沒多久後又在河童們的協助下,和過去的父親曾經做過的一樣,將屍體埋葬在茶庭裡那棵最大的櫻花樹下。只要再過幾天,就連地表挖埋過的痕跡也會隨著茶庭草木的生長而消失。
 
    到了那個時候──千靜子恍恍惚惚中意識到,夢枯庵裡的人類茶師終究還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從懵懵懂懂到長大成人也不過是二十年的時間,對於時常來造訪夢枯庵的妖怪們來說或許是連眨眼都不及的短暫,對人類來說卻已經足以迎來諸多劇變。
 
    不只是其他和千家茶師或是因為生病、或是因為年紀已大或是遇上了意外的離去,最後她終於也避無可避的迎來和摯親之人的離別……最大的變化就要屬她從那位偶然造訪夢枯庵的古怪男性那裡聽到的消息了吧?
 
    「說不定沒過多久又要戰爭了。」
 
    ──是人類對妖怪的厭惡終於到了臨界而發起的戰爭呢?還是只是某人出於自己的私心考量,以妖怪作為藉口才發動的戰事呢?
 
    對當時的千靜子來說已經沒什麼差別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人……對於同樣身為人,卻與妖怪交好的和千家流會更加排斥,也可能會做出更威脅人命的舉動。
 
    這些事……千靜子能想得到,那位在仲夏的午後迎著雷雨而來的男性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那位男性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吧?
 
    在天棚下脫下的簑衣底下是一身與和千家流相似的漆黑和服,揹著的木箱原先看大小應該無法通過茶室的躪口,但卻在轉眼之間已經出現在了茶室內的榻榻米上。
 
    男性的正坐比起一般的人類都還要標準,比起同在茶室內的河童們也更熟悉各種茶道禮儀,品茶的一舉一動連身為專業茶師的千靜子都無可挑剔。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預感卻再再告訴千靜子:眼前的男性並不是人類。
 
    比起人類,周身帶著的氣息反而更像是擁有強大力量卻出於某種目的而來到這個世間的……什麼,是每個人到了人生盡頭都一定會見到、有著「很喜歡人類」的傳聞的那樣的存在。
 
    那樣的存在正注視著千靜子,露出有些不捨的表情。
 
    「那個茶入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明明是作為當家象徵的重要物品,或許因為已經猜出了男性的身份,千靜子鬼使神差地將茶入遞到了男性手上。
 
    男性將半透明的茶入對著光,仔細端詳著,像是在看著某些千靜子無法看見的東西,片刻後像是確認了什麼事是的,竟然笑了起來。
 
    「……這樣的話就沒問題了。」
 
    直到原家武士們找來的這一天,千靜子都還無法得知那個笑容的原因——卻也在這一天藉著這個特殊的「機會」,終於能讓夢枯庵迎來人類的客人了。
 
    殺戮童子和混在茶粉中的河童祕藥……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不想用這種方式來「接待」啊。
 
    可是不這麼賭一次的話,可能連自己那些還待在外面的學生們都會被斬殺……解決了自己之後,身為斬鬼大家的原家的武士們下一步會怎麼做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絕對是會順應人們的要求一起把河童們斬殺殆盡。
 
    所以為了保護祂們,她必須做好現在還能做的、應該能達成的事才行。
 
    「歡迎諸位前來參加由我……和千家流最後的當家,千靜子舉辦的茶會。都說『一期一會』……還請諸位好好享受。」
 
    她在茶室內滿滿的,已經設置好不久後動作的殺戮童子們的包圍下,為了消除武士們的疑慮,完成點茶後自己先將第一碗茶一飲而盡。
 
    之後也就這麼跟著無法動彈的武士們一起,被殺戮童子們斬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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