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川赤子

1.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男人揹著竹簍來到河邊捕魚。

    男人本來就是地方上的捕魚好手，尖銳的魚叉脫手後幾乎是每刺必中，周遭又沒什麼干擾，當天的捕魚狀況對男人來說簡直是一帆風順。

    ——除了那件奇怪的事之外。

    明明在男人的印象中那天的自己應該捕到了很多很多魚的，但等到夕陽西下準備要回家時，往竹簍中一看卻發現裡面的魚卻只有幾條而已。

    怎麼會這麼少呢？然而畢竟男人在捕魚的過程中並沒有細數數量，比起往那些讓人恐懼的方面去思考，男人更想相信是自己記錯了。

    一定是自己記錯了……再說魚就算少了一點也不算什麼，有總是比沒有好嘛——這麼試著說服自己的男人於是揹上了竹簍，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男人更明顯的感覺到……背後竹簍的重量不斷的在一點一點減輕。

    就算拼命想說服自己那只是錯覺、什麼事都沒有——

    腦筋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動到那些令人害怕的事物上。

    終於，忍受不了那份恐懼的男人在半路上解下了竹簍，往內看去。

    ……男人看見一個渾身赤紅的嬰兒，正從竹簍中抬頭望著他，手中還拿著半條還沒吃完的魚。

    渾身赤紅的嬰兒和男人對上視線後沒過多久，就猛地扯開嘴，朝著他發出了根本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淒厲尖叫聲。

    近距離接收到那樣的聲音，讓男人只覺得自己雙耳的鼓膜都彷彿要被震破似的。

    他連忙舉起雙手摀住耳朵，同時也頗有些自欺欺人意味地閉上眼睛。然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

    當男人睜開眼睛時，渾身赤紅的嬰兒已經從竹簍中消失。

    竹簍中的魚也一條都不剩了。

2.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名少年帶著釣竿來到河畔垂釣。

    少年本來就是地方上的釣魚好手，所以當放下釣竿沒多久釣魚線就被扯動時，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甚至還帶著有些年輕氣盛的自滿這麼想著：

    「畢竟我是釣魚高手，有這種本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然而，當拉起釣魚線時，少年卻驚訝地發現掛在魚鉤上的並不是預想中的大魚，而是一具像是被溺斃的，已經被河水泡得浮腫的貓屍。

    「怎麼會這樣……啊，大概是因為上游才剛下了場大雨，這隻貓又因為貪玩不小心掉入河中，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吧？」

    雖然這麼說起來似乎有點可憐，不過也因為貓屍的模樣有些讓人不適，少年將貓屍從魚鉤解下後，又將它拋回了河中。

    看著貓屍載浮載沉地最後沒入到河面之下，少年才放下心來，再度將魚鉤投入河中。接著——

    沒過多久釣魚線竟然又被拉動了。

    這一次拉扯的力道比上次還要強上一點，少年一邊胡亂大喊著「這次絕對是條大魚吧」一邊用力地拉著，終於將河面下的東西完全帶了上來——   

    出乎少年意料之外的是，因為這次掛在魚鉤上的東西仍舊不是大魚，而是具比剛才的貓屍還要大上一倍不只的浮腫犬屍。

    「怎麼會這樣……啊，大概是因為上游才剛下了場大雨，這條狗朝夕相處的主人又不慎掉入河中，狗為了要救自己的主人才跳入河中，然後變成了這個樣子吧？」

    雖然這麼說起來的確有點可憐，不過因為犬屍的模樣仍舊叫人不適，少年將犬屍從魚鉤解下後，一樣將它拋回了河中。

    看著犬屍在河面上只維持了極短暫的漂浮時間就完全沒入到河面之下，少年深吸一口氣，再一次地將魚鉤投入河中。

    等到魚鉤引發的擾動平息後，少年凝視著眼前平靜的河面，內心不由得生出了古怪的想法：

    「都吊上過狗和貓了，接下來上鉤的就算不是大魚，而是換成人類嬰兒的話，我大概也不會感到驚訝吧？」

    接著，彷彿感應到了少年的想法似的——

    當釣魚線再一次被扯動時，少年拉起的魚鉤上，攀著的是一名渾身赤紅的嬰兒。

    ……或許是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知道接下來的釣魚過程不可能會一直平靜下去，看見赤紅嬰兒出現的少年並沒有過多的驚慌或恐懼。他僅僅是瞇起眼睛，在夕陽的餘暉中打量了一下那個嬰兒，然後緩緩吐出六個字：

    「……真讓人不適啊。」

    剎那間，魚鉤上的嬰兒像是明白少年那句話的意思一般，發出了根本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淒厲尖叫聲。

    當少年下意識地想要拋開釣竿、用手捂耳時，赤紅嬰兒放開了緊抓著魚鉤的手。

    落到河面上的身體，幾乎是立刻就隱沒到河面之下，看不見半點殘影了。

3.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人帶著洗衣板來到河邊洗衣服。

    或許是早就從其他人那裡聽見過「這裡的河邊會有長得像赤紅嬰兒的妖怪出現」的事，當傳聞中的主角真的在夕陽西下時從河畔的草叢中現身並朝著自己爬來時，女人不怎麼驚訝也不怎麼害怕。

    只是一面冷靜地向赤紅嬰兒展示著自己手裡還沒有洗乾淨的染血和服，一面以平淡的語氣開口：

    「我才剛殺過人，是知道這裡因為怪談平時不會有人才刻意來這裡洗衣服的……我連那種事都做過了，難道我還會害怕你嗎？」

    聞言嬰兒果然沒有再前進。

    祂停在原地歪著頭又看了女人一段時間，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

    接著赤紅的嬰兒發出了幾聲聽不出情緒的悽慘尖叫，就又緩緩退回草叢中了。

4.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名少女為了撿拾不小心掉入河中的木屐，跳入了那條河中。

    所幸當天一直都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沒有暴雨也不存在什麼河水暴漲的問題，少女很快就撿回了自己的木屐。珍惜地將木屐抱在懷中正想回到岸上時，卻忽然看見有隻木桶從上游的方向漂下。

    「那是……什麼？也是誰掉到河裡的東西嗎？」

    因為懷中已經抱著木屐了，實在是空不出手去撿拾木桶，少女也沒有要順理成章地將這隻木桶摸回家的意思。僅僅只是在木桶即將要擦身而過時側過了身，讓木桶能夠不受阻礙的繼續往下游前進。

    而也就是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少女看見了——

    木桶中坐著一個渾身赤紅，也不知道到底是皮膚本身的顏色或是染了鮮血的嬰兒。似乎是注意到少女的目光，嬰兒的頭一下子轉了過來，一和少女對上視線就發出了悽慘的尖叫聲。

    少女也跟著尖叫起來。

    從河中爬出狂奔時，或許是想讓自己至少帶著一絲安全感，她懷裡還緊緊抱著那雙木屐。就這麼彷彿害怕被什麼妖魔鬼怪追上似地衝回了家。

    隔天驚嚇過度的少女就昏迷了並發起高燒，一直到了好幾天後高燒才退了下去。而從昏迷中醒來的少女——

    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完全忘掉那個赤紅嬰兒的事了。

5.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人聽了河邊的赤紅嬰兒的怪談之後，就在傳聞中嬰兒出沒的黃昏時分來到了河邊。

    與其他人來到河邊都帶著某種目的性不同的是，女人乍看之下只是在河邊失魂落魄地徘徊著，就像只是換了個流浪地點而已……仔細一看時卻發現女人不時俯低身子，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漫無目的尋找著的動作在草叢中傳出了那陣不似人類能發出的悽慘哭叫聲之後，瞬間變得有了方向。鎖定了地點後女人就直直朝著傳來聲音的草叢奔去，沒過多久就在草叢中找到了那個——

    正哭叫不止的、渾身赤紅的嬰兒。

    令人頭痛又恐懼的尖叫哭泣聲不絕於耳，換成是其他人想必會立刻拋下嬰兒捂起耳朵甚至來個眼不見為淨吧？然而女人卻是……以熟稔的手勢從草叢中抱起了嬰兒。

    懷抱著嬰兒的女人彷彿是抱著什麼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臉上帶著滿滿的喜悅。

    「乖喔、乖喔，我最心愛最心愛的寶貝。沒事了、沒事了，再也不會覺得痛苦了。因為媽媽來了喔，媽媽找到你了喔……媽媽會一直陪伴著你喔。」

    她邊輕輕搖晃著赤紅嬰兒，邊呢喃似地哼起大概是自己編出的童謠。

    儘管跑調嚴重，聲音破碎到根本就算不上是一首歌……也不知道嬰兒是不是從那首童謠中感受到了女人的用心，還真的漸漸止住了哭泣，破涕為笑。

    於是——

    黃昏那時早已過去。在明亮的月光下，身軀已經有些半透明的女人懷中珍惜地抱著赤紅的嬰兒，兩個已經不算是人的存在一起笑著，緩步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