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棄物之森

1.

    大野狼才照著印象中的樣子將小紅帽奶奶的遺體擺回床上，正想從木屋裡離開時，才一轉過身，就和靠在門邊、不知道已經來了這裡多久又看到了多少的獵人對上了視線。

    然後大野狼直接僵住了，腦袋裡大量的念頭閃過——要解釋嗎？又該從哪裡解釋起？對方會相信自己的解釋嗎？畢竟目前的狀況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小紅帽的奶奶是被牠殺死的」——會產生這樣的誤會不只是因為自己被目擊到和遺體共處一室，還是因為自己那向來兇惡的長相。

    過去因為那副兇惡的長相也不是沒被誤會過，無論是其他居住在森林裡，的動物，或是無意間遇見的人類，似乎在第一次見到自己時都會把自己當成遲早會傷人殺人的壞角色，也不是沒由此衍生事端……

    所以，大野狼自然而然就先入為主地認定了，眼前的獵人也會誤會的。

2.

    然而，出乎大野狼意料之外的，獵人的反應卻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非但沒有馬上就掏出身上的武器攻擊牠，一段時間過去後，牠也沒有落得和其他傷害過人的大野狼一樣的下場，沒有被剖開肚子裝入石頭後推入河中溺死。

    沒有等來任何質問和怒意。

    沒有得到任何傷害和責備。

    獵人反而是很有耐心地教了牠：人類死亡時會以哪些儀式來處理，該如何好好的安葬一個人。

    在那場只有兩人出席的葬禮中，小紅帽摘來的野花成為了墓穴中奶奶四周的點綴品，老人家彷彿只是在那片五顏六色的花圃中睡了一覺似的。獵人又帶著大野狼唸過簡單的禱告詞後，就把土一鏟一鏟地蓋了上去。

    等到地面回歸平坦後，獵人從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十字架項鍊，作為墓碑輕輕地放到那片土地上。

    如此一來，人類所謂的「葬禮」似乎就結束了——也是直到那個時候，大野狼實在憋不住內心的疑惑，就直接問了出來：

    「你為什麼不怕我這副長相呢？」

    其實牠更想問的是獵人的反應為什麼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對此，獵人一開始並沒有正面回應，只是淡淡地說著：「我的職業是魔女獵人。」

    大野狼還在疑惑這和自己的問題到底有什麼關聯性，越是聽下去，不知不覺間答案業已擺在眼前：

    「正因為魔女獵人的職責是維護魔女和普通人之間的秩序，我花了很多時間和魔女們接觸。我接觸過的魔女中有五官缺失的人，也有少了雙手、少了雙腿的，還有根本長著蛇身的——」

    「她們也不是每一個都會殺人傷人吃人啊。」

3.

    「除了不怕我這副長相之外，你也……好像對老奶奶的死毫不驚訝的樣子。」

    「嗯。」

    正當大野狼以為獵人又要說自己只是見多了諸如此類的事時，預期再度落空，這一次從獵人口中吐出的回答是：「因為這裡是『棄物之森』。」

    「棄物之森？」

    「我問了隱居在附近山脈中活了幾百歲的大魔法師，他說這座森林以前就是這個名字。」

4.

    「棄物之森」——大野狼懵懵懂懂地聽著關於這座自己已經居住了許久，卻直到現在才真正有機會去真正了解的森林的故事。

    據說從很久很久以前直到現在，這座森林和地方的森林相較之下，似乎特別容易聚集那些「被拋棄的存在」。

    定居於森林深處的糖果屋魔女就不用說了，這個「被拋棄的存在」後來還接納了失去父母後，在人類的城鎮中也找不到容身之處的葛蕾特和盧米諾姐弟。

    森林東邊有座玫瑰花環繞的莊園，裡面住著的野獸，據說在很久以前的某天因為拒絕了某人的告白，被下了詛咒後又被流放。

    森林西邊有座每扇窗戶都拉上了窗簾的別墅，裡面住著的吸血鬼本身就是被眾人排斥的黑暗生物。

    除了這些本身在森林中就極為特殊的存在，森林裡的每位動物居民們，縱使獵人尚未深究，其中或許有很大一部份、原先也都是不容於某地的存在吧？

    至於同樣住在這座森林的木屋中的小紅帽奶奶——

    「我也是最近才想到的。生了病身邊卻沒有任何人照顧，雖然每隔幾天會有人送來食物和藥，但最終的下場還是一個人在病床上死去。」

    「或許她早就因為其他人怕被傳染而被放棄了。」

5.

    「最後就是……同樣生活在這座森林中的你了。」

    說到這裡時，大野狼總覺得獵人望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帶著點不忍。他似乎花了一點時間考慮是否要繼續說下去，但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終究開了口：「我記得狼是群居的生物，那麼——」

    「你又為什麼會獨自住在這座森林裡呢？」

    大野狼愣住了。

    獵人的問題問得很小心，似乎是不想讓自己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刺激，最終也只不過是向自己拋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問題而已。但是，牠順著這個問題回想起來——

    自己從有生以來就待在這座森林裡了，因為在幼年時也受到了其他動物居民的照顧，大野狼也不太會去思考自己的父母一事。但如今這個問題就這麼赤裸裸地被揭開來，如果獵人說得都是真的……

    「自己是在出生時就被父母拋棄了」——再怎麼思考也只能得出這個解釋。

6.

    真相猝不及防揭開時帶來的衝擊，讓大野狼到了和獵人分別時都還有點恍恍惚惚的。

    牠就以那樣的狀態接受了獵人沉重而誠懇的道謝：

    「我看到你為那個女孩默默做的一切了……謝謝你，至少以那種方式讓那個女孩和奶奶好好道了別，也謝謝你讓她不用直接面對親人死在眼前的陰影。」

    獵人似乎是在觀察著牠的情緒變化，雖然大野狼自己也很疑惑對方能從這張一直以來看起來都很兇惡的狼臉上看出什麼，還是打起精神聽了獵人的最後一段話：「還有一件事，我想想還是應該先告訴你。」

    「雖然還在調查途中，不過你的父母當時會拋棄你或許並非出於自願，而是另有隱情……雖然目前我只調查到了這麼多，也不保證真的能查出什麼，不過我接下來會試著去詢問各地的狼人獵人，然後——」

    「是好結果的話，我一定會立刻趕來這裡通知你的。」

    獵人的眼神中並不帶有任何欺騙。

    所以大野狼相信了這番說詞，相信了這個沒有因為自己兇惡的長相就對自己抱持著偏見對待的人的話。

7.

    隨著小紅帽奶奶的逝去與那日獵人的離去，由森林裡的動物們拿珍貴的過冬食物下達的「觀察人類動向，有必要時嚇阻」的委託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一下子從日常中抽離這件事之後，大野狼覺得自己的生活頓時空空盪盪起來。牠甚至還花了大半天來認真思考：再來要做什麼呢？

    「對了……既然大家都是被拋棄的，那更要互相幫助才行。」

    雖然是乍看之下和過去的日常沒什麼兩樣的答案，卻讓大野狼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接著牠從自己家裡搬出那堆原封不動的有如小山般的過冬食物，拉著裝滿食物的小獨輪車，往森林動物們在秋日正午辦起的午餐會而去。

    在午餐會上吃得差不多了，再趕點路的話，或許還來得及參加糖果屋魔女和雙胞胎的下午茶。

    「被拋棄的東西」聚集在一起，互相照顧互相幫助的話，這裡就會變成他們的「新家」了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