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病－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天狗病

我聽說了，民俗學家先生您……想知道「天狗病」的事？

那您來問我就沒錯了，雖然我並不是那場瘟疫的親歷者，但是我的祖先中似乎有人是經歷過那個時期的羽形的醫生，也因此留下了不少紀錄啊。

沒錯，就是您面前的這些了。您隨意翻看沒關係，就算想帶走也行，畢竟這些對我來說都是沒什麼用處的東西，還是留在能夠發揮用處的人手上比較實在。而且——

如果方便的話，您整理後的那個結果……我想讓這個地區的更多年輕孩子看看。

雖說那是沒有親身經歷者很難想像的煉獄，但我至少希望這些下一輩的孩子們能了解這片土地上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儘管面臨難纏的天狗病還是有人努力想控制疾病的蔓延，在那一座座屍山中為了拯救更多的人踩著單齒木屐來回奔波，不捨晝夜。

記錄中，甚至還有名盡責的醫生在照顧天狗病患者的過程中不幸也染上疾病去世了。

真是可憐啊……據說那位醫生死時的年紀還很輕，是在遊歷行醫的途中偶然經過屍橫遍野的羽形地區，於心不忍才留了下來，結果卻永遠都離不開了。還據說那位醫生死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非但不是對這等不幸降臨此身的怨恨，也沒有後悔自己來到這個地方，他只是一再地一再地拼命向其他人交待著：

「我的屍體一定要燒掉，無論再怎麼不捨再怎麼難過……不需要停靈或告別，等我一動也不動後，直接燒掉就對了！」

以現代的觀點看來，那名醫生的做法是為了避免自己的屍體將病菌傳染給更多人吧？但在那個還沒有病菌之說的時代，那名醫生為了說服其他人，給出的解釋則變成了「如此一來附身在我體內的天狗才不會再找上下一名犧牲者」。

……您也注意到了嗎？沒錯。

在那個沒有病菌之說，生病是受到妖魔鬼怪影響，從葉住山裡回來後如果覺得不舒服是受到山中天狗散發的瘴氣影響的時代，當所謂的天狗病在地方上蔓延開來之後——

久而久之，就被認定成了「是因為『天狗』附身在人身上才出現的疾病」。

※ ※ ※

您正好拿著那本疫病手紀啊……那就請您再往後翻個幾頁，我記得是在接近中間的位置，應該有一頁上直接寫著大大的「天狗病」吧？

就如上面寫的，要是得了當時流傳在羽形地區的天狗病，一開始會是全身長出瘙癢難耐的皮疹——這在當時被認為是隱身的「天狗」接近人時身上瘴氣造成的影響，而當「天狗」開始附身人時，那個人渾身的皮膚更會轉為如天狗般的鮮紅色。

渾身轉為鮮紅後，得了天狗病的人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會發起高燒，手腳和軀幹各處也會陸續傳來有如被折斷一般的劇烈疼痛——那在當時被認定為是附身了人的「天狗」在試圖以各種方法控制人的身體的表現。

然而，人的身體又怎麼能禁得起妖怪這般的玩弄呢？因此被「天狗」附身的人都會在第七天時七孔流血的死去。

——對直到那時還照顧著天狗病患者的人來說那可真的是可怕的場景啊。

看著自己親近的人從本來只是躺在床上呻吟逐漸變成了大聲的哀嚎與慘叫，接著又從身體的各個孔洞中湧出大量的血來。鮮血染紅床單與榻榻米的同時，彷彿連原先附身在那人體內的「天狗」都一起被放出來了……而事實也的確是如此沒錯。

以現代的說法，那似乎要被稱為「血液接觸感染」吧？

每個在天狗病患者臨終時待在他們身邊，並被那樣的場景嚇得不知所措，因而觸碰到那些快速湧出的鮮血的人，最後也都無一例外的遭到了「天狗」的附身，再接二連三的死去。

就算還活著的人們在一段時間後察覺到了「天狗」似乎會透過附身者死時的血液轉移附身目標的這件事，而開始趁著天狗病患者嚥氣前就先將人拋進屋外的屍山中。

然而——後來就連那些並未碰觸血液，甚至沒有照顧過天狗病患者，理應不該成為天狗病患者的人也一個一個發病了。

在現代輕而易舉就能找出是由「蟲咬」引起的疾病感染，對當時的人來說卻是——「一直無法順利附身的『天狗』發怒了，因此發動了籠罩整個羽形的詛咒」。

自從詛咒發動之後，那些隱形的天狗就能夠自由行走在羽形的各處來附身他人，散播疾病……對當時的人來說，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們遇上的情況。

……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說，那真的是既讓人恐懼又絕望的處境，到後來幾乎大部份的人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渾渾噩噩的活著等待輪到自己被「天狗」附身並死去的那一天。

而面對這種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對抗的恐怖存在，當時的人甚至還為所謂的「天狗」建了一座神社。本來是希望能藉由祭祀來安撫危害地方的「天狗」，到了後來有些人望著供奉在神社裡的「天狗大明神」御神體，還會不由自主祈禱著：

「天狗大明神大人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還請約束那些在村子中作亂的壞天狗吧。」

有些不明就理的小孩子更是會似懂非懂地跟著大人一起祈禱著：「神明大人啊，神明大人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還請幫助我們祓除危害村子的天狗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存在默默躲在暗地裏聽完了人們的祈願呢？羽形迎來了那位年紀輕輕就去世的醫生，也是那位醫生先提出了「還是先把被天狗附身的人集中在一起放到遠離村落的地方吧」這樣近似現代的「隔離」概念，就這樣漸漸控制住了羽形地區的天狗病疫情，後來更是直接住到了那個隔離天狗病患者的山谷中，不分晝夜的努力想治好所有人，只是……唉，您也知道他的下場啊。

不過您也不用太難過，因為那位年輕醫生留下的紀錄……最後是留到了天狗神社的神主大人手上啊。

或許是不想讓年輕醫生白白犧牲吧？那位神主大人花了好幾年終於鑽研出了能夠完全驅逐在羽形地區隨意附身散佈疾病的「天狗」……能夠消除「天狗病」的方法啊。

神主大人帶領著還活著的人們一起執行了那些方法後，羽形地區就再也沒聽過有人被「天狗」附身了。

※ ※ ※

不過雖說沒有人再被「天狗」附身，卻不代表「天狗」不會對人類以外的其他東西下手啊。

當時的人們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隔年的夏季到來，發現他們賴以為生的作物發生異變時，出於恐懼，人們又將其歸到了「天狗」的詛咒上——

以現代的說法，那似乎是一種類似「簇葉病」的植物疾病？而害怕「天狗」的詛咒的人們，當時則是以「天狗巢病」來稱呼那些發生在作物上的異變的。

得了「天狗巢病」的作物先是會長出彷彿被天狗築了巢一般的異常構造，接著在幾天之內就會全株轉為枯黃並死去。

田地裡大片大片枯萎的作物彷彿是被神主大人強行驅逐的「天狗」在嘲笑著人們：想要永遠擺脫祂們的糾纏是不可能的事。

在「天狗巢病」的威脅以及害怕「天狗病」捲土重來的恐懼下，人們於是又找上了曾經成功驅逐「天狗」的天狗神社神主。當一部份的人們和神主大人在社務所中商議時，其他一同前來神社的人則是在御神體前拼命地、聲嘶力竭地祈求著：

「天狗大明神大人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還請消除那些壞天狗留在村子裡的詛咒吧。」

「神明大人啊，神明大人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還請幫助我們祓除危害村子的天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