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而其他的原家人……甚至是更多遵循著「武士道」來生存的人,身上一定多少也背負著其他的「使命」吧?

 

    或許是必須在精進自身武藝後,為了保護效忠的主君捨身奉公;或許是必須為了家族的名譽付出一切;或許是為了守衛自己所在的城邦戰至最後一刻。

 

    東雲是走在講究「和敬清寂」的茶藝之道上的人,不太能理解遵循「武士道」的那些人為了完成「使命」就連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決意。

 

    他還曾經聽說過,有些武士若是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卻活了下來的話,甚至會選擇以切腹介錯的方式來擔下這份責任,那在他的觀念中更是無可理喻之事。不過──

 

    這樣啊……不知不覺間踏腳石的道路已經來到盡頭,面前的正是有著蠑螈的漆黑深淵,東雲望著落入黑暗中的點點金光,思路走到這裡終於恍然大悟。

 

    ──再怎麼說還是武士,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執著應該尚不足以讓這些死去的原家人化作象徵著「不死」的蠑螈。

 

    ──長久以來一直束縛著祂們,讓祂們一直以這種扭曲古怪的姿態被困在深淵底部的是,讓祂們遲遲無法放入前往黃泉鄉的執念是……

 

    他將頓悟的目光投向身邊的原道正,對方已經先一步找起了能夠下到深淵之底的方式。本來似乎還想看看哪處的懸崖比較適合攀爬,卻又在查看狀況時發現了那條深淵邊緣的櫻花樹樹根那彷彿在誰的引導之下往淵底持續延伸形成的──樹根之路。

 

    兩人踩上崎嶇不平的樹根之路。

 

    下行一段距離後,東雲忽然聽見上方傳來細碎的聲響,出於好奇抬頭往上望去,映入眼中的是深淵邊緣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影的畫面。

 

    ……是跟著千靜子一起進入茶入中的和千家流奉茶童子們,身為附喪神的祂們已經又從再一次的毀壞中修復過來,正面無表情地歪著頭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對一般人來說宛如怪談般駭人的畫面,東雲卻因為在過去接受千靜子指點時就看習慣了,這時內心當然沒有任何恐懼之意,反倒還能在回頭望向奉茶童子們時,笑著帶上那句:「在這下方的茶室中,茶會就快要開始了,你們也過來吧。」

 

    而也不知道是接收到千靜子的指示呢?又或者是真的從東雲那句話中體認到……接下來祂們已經不必再拾起武器變成「殺戮童子」,終於能夠回歸到奉茶童子真正的職責上了,祂們沒猶豫多久也追隨著兩人的步伐一同踏上了樹根之路。

 

    方才還只有兩個人的行伍瞬間變得聲勢浩大起來。聯想起自己在旅店中的「服喪」說法,再看看行伍中的眾人──從兩名人類到數眾多的非人身上都是類似「喪服」的穿著打扮,東雲恍惚中又有種自己正在送葬隊伍中的錯覺。

 

    宛如送葬的一長列隊伍緩慢向著深淵底部進發著。

 

    佔據了整個深淵底部的那些東西大概是感應到了什麼吧?就算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的樣子了,那些蠑螈臉也無法和同樣長著蠑螈似大臉的東雲一樣做出各種情緒反應,可是卻仍舊能聽得見……近似人類的悲嘆、哀嚎、懇求一般的聲音。

 

    集中注意力更用心去聽的話,還能夠從那樣的聲音中分辨出一些隻字片語,能夠從那些隻字片語中,拼湊出讓祂們一直放不下的那份「執著」的全貌:

 

    「對不起……對不起……原道生大人。」

 

    「對不起……無法守護您到最後一刻,就連您託付給我們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對不起……無法實現您的理想,對不起……無法完成您交給我們的使命。」

 

    樹根之路也到了盡頭時,借著燈籠中閃爍的火光,東雲看見不遠處的蠑螈臉上都帶著淚水。那是對於什麼都搞砸了也什麼都完成不了的慚愧,更是直到死後還將那種事惦記在心上造就的遺憾。

 

    身為在場唯一能體會那份慚愧和遺憾的人,注視著蠑螈們的原道正很難得的露出了與傳聞形象和當家身份完全不符的,溫和又憐憫的表情。面對圍繞著他彷彿探求著什麼似的蠑螈們,他淡淡開口了:

 

    「這些都不應該是已經死去的你們需要掛念的事,活著的世間……屬於這個活著的世間的一切,是生者才要操心的事。」

 

    死在那麼久以前的原道生,在利用回憶錄留下理想的傳承後,據他所知就已經被旁觀著事態發展的黃泉鄉主人安排使者帶領至黃泉鄉了。縱使在獨木難支的狀況下死去,死後存在還被原家刻意抹去,但那抹努力到了最後的靈魂,卻已經能在黃泉鄉好好的休息了。

 

    未能在原家武士到訪的那一天活下來的千靜子,成為寄宿在茶入中的妖怪後,也已經將和千家流傳承到了東雲家,如今已經能夠說是沒有遺憾了。

 

    介入和千家流一事並死去的人之中也只剩下這群武士還對當時的事耿耿於懷──但正如原道正說的,那件事的後續會如何發展,真的是只有生者才要操心的事。

 

    「你們已經付出生命負起未能達成使命的責任了,已經可以了。未來該如何實現那份理想,該如何避免相爭到後來只會什麼都沒有的結局,甚至是延續下來的仇恨該如何解開,那全都是作為『生者』的我們才要煩惱的事。」

 

    「該怎麼走出那條正確的道路,那更是我要窮盡一生去苦惱的問題。」

 

    原道正深深吸了一口氣。

 

    目前身在淵底的除了他和東雲之外,幾乎都是在那條正確的道路生成前就已經犧牲的人。既定的過去無法改變,由那份過去帶出的執著甚至還成為了其中一些犧牲者的束縛,而對於那樣的人們來說,他能做的就只有──

 

    ──要化解那樣的執念雖然只需要原家當家的一句話。

 

    「辛苦了,你們在這個世間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就和黃泉鄉的主人曾經向蠑螈們說過的一樣,其實只用這麼一句話就能解開這些一直被困在淵底的蠑螈們的束縛。

 

    蠑螈們的身形在慟哭感嘆中扭動、變化的同時,原道正瞥見身側正雙手抱胸好整以待的東雲身後緩緩走出了一道身影。

 

    梳著市松童子頭,身上儘管還是和其他奉茶童子一樣帶著一角千鳥紋的漆黑和服,臉上的五官卻比其他奉茶童子都還要更像活著的人類的千靜子,正捧著一個頭顱大小、上窄下寬的硝子壺,咧著嘴開心的笑著。

 

    東雲注意到硝子壺的內側似乎以「內畫」的技法畫著什麼,仔細多看了幾眼才發現畫的似乎是被橘紅色的烈火吞噬的紫色櫻花。

 

    「怎麼是這種畫?」

 

    正疑惑著自家的老師兼家庭守護神怎麼會因為這種東西感到高興,千靜子就又示意他們往硝子壺那大概只能伸入一隻茶杓的開口中望去。

 

    再來──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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