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尾聲

 

    「先離開了是嗎?」

 

    「嗯,說是……為了避嫌,前幾天就先離開了。還真是可惜,難得鶯夫人送來了這麼多牡丹餅,如果原道正大人再多留個幾天就能拿到了。」

 

    本來只是覺得差不多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因為想到現在的東雲家應該已經亂成一團了。

 

    畢竟在其他人眼中,自己這位家主可是在茶室裡招待過那位黑衣木箱的古怪男子後就突然留下一張只寫著「要去旅行」的字條就跑得不見人影了,又因為東雲家的特殊背景,說不定自己再不回去就會急到全都跑出城來找人了──那樣可就來不及準備即將到來的夏初茶事了。

 

    自己還是趁著那種事發生之前先行踏上歸途吧……因此即使今天從一大早頭頂上的天空就陰沉沉的,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就這樣離開的話想必會在路途中遇到大雨,他還是飛快收拾了行李。

 

    然後──離開前還是再去見一下那名鬼族畫師吧,揹起行李的他懷著這樣的想法來到了位於冬城城東的古畫店紅葉堂。

 

    接著又發現那名一身與百日紅同色的豔紅浴衣的鬼族畫師──朽紅葉赤,已經佇立在店門口了。要不是對方手中還拿著其他包袱,一副就是才剛和其他人見過面的樣子,他還真要以為對方是預知到了什麼才提前等在那裡的。

 

    而那個才剛和對方見過面的人──

 

    他本來還以為會是那位原家當家。

 

    畢竟在夢枯庵時對方和那位原家當家似乎早就認識了,那麼茶會結束後和對方敘舊到了方才才離開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沒想到問了之後發現不是。

 

    原家的那位當家早在幾天前就先他一步來到古畫店,和對方作過「不要引發太大的騷動」之類帶著些許警告之意的簡單交流後,就離開了。

 

    至於剛才才從古畫店離去的人,根據對方所述是其中一位冬城守護神的……妻子。

 

    是為了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位守護神在某段時間內一直將對方蒙在鼓裡的事,特地先收拾了自己丈夫一頓再帶著親手製作的牡丹餅作為歉禮過來賠罪的。

 

    ──提到這個,他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也還沒就這件事向對方道過歉?當初自己不也是欺騙著對方喝下自己沖出的茶了嗎?

 

    只是那句道歉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直接被堵在嘴邊了。

 

    「不過我覺得不必這樣就是了。畢竟我從頭到尾都畫得很開心啊,畫了很多過去沒畫過的東西,也畫了以為還要再過很久才能看見的風景。還有──」

 

    對方身邊的大老虎仍舊滿臉寫滿了不友善和警戒地緊盯著他,與此形成對比的是,面前的鬼族畫師臉上幸福的笑容。不僅僅如此,對方還朝著自己行了禮、道謝了:

 

    「我也要謝謝您才行……謝謝您帶來這次的『委託』,謝謝您讓我有機會看見茶室內部的場景並畫下來。所以,作為謝禮──」

 

    對方將手探入懷中。

 

    「您一開始不是想請我修繪這件東西嗎?我想了很久,終於……完成了!」

 

    ──是他在事件的最一開始交給對方的那隻丸壺形茶入。

 

    潔白的山櫻與粉色的八重櫻至今仍在半透明材質的容器內部或疏或密的盛大綻放著,乍看之下與自己遞出時沒什麼不同,但將觀賞角度移到正上方,由上至下俯瞰茶入的底部時,這才發現了──

 

    茶入底部交錯彙集的櫻花櫻枝中央,出現了身穿衣角帶著小片千鳥紋的純黑和服、留著市松童子頭的奉茶童子,在蜷縮成一團的巨大赤腹蠑螈的守護之下,閉上雙眼帶著笑容沉睡著的身影。

 

    這不禁讓他回憶起在幾日之前,對方曾經向自己問起千靜子的去向:

 

    「東雲先生,千靜子大人祂──」

 

    「嗯……已經離去了。」

 

    當時對方臉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原來是在思考著該在茶入上修繪什麼嗎?雖然沒從對方那裡聽到其他的解釋,但看見奉茶童子和蜷縮蠑螈的那一刻,他自然而然就認出了──那是千靜子和原道生。

 

    不旦沒成功道歉,反而還收到了這麼珍貴的一份送別禮,他本來還以為這隻茶入應該和那個骨灰壺一樣,茶會結束後就直接留在神社中奉養了。

 

    然而面對這份預料之外的送別禮,他並沒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感覺。

 

    正因為他那裡也有件被叮囑了要交給對方的東西。

 

    「我就收下了。那麼作為……我這位東雲家現任當家──東雲明的回禮,以及黃泉鄉主人給予的獎勵,這個給你。」

 

    儘管表現得依然有些錯愕,他──自稱「東雲」,全名則是「東雲明」的茶師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趁著接下那隻茶入並收入袖中時,也從袖中掏出了那個金色鈴鐺。

 

    「要是他真的能解決這次委託的話,就把這個給他,並在那個時候告訴他……你的真正名字吧。」

 

    交給他這個鈴鐺的那位有著「黃泉鄉主人」身份的黑衣男子,是這麼囑咐他的。

 

    那時的東雲明還不清楚這個鈴鐺到底代表著什麼,就像是他也不明白男子為什麼要他隱瞞名字到事情解決時。但對黑衣男子說起的那位曾經寄宿在春城朧夜家的鬼族畫師倒是有點印象──

 

    是從他的父親那裡傳承來的。

 

    同樣身為朧夜家聘請的茶頭,他的父親也曾經多次進出過朧夜邸,甚至有次還留宿了好幾天。

 

    本來他的父親對鬼族畫師的印象和祖父大致相同,是個為了畫畫可以專注到整整幾天不出房門、或是直接跑到不見人影的奇怪畫師鬼。直到留宿的那幾天──

 

    那似乎也是對方最初做到能「繪物成真」的時間點。本來只是躍然紙上的大公雞,在入夜後竟然真的躍出了紙面,還直接從沒關好的紙拉門處跑了出去。對方和朧夜家的座敷童子又似乎花了一點時間才將在朧夜邸中四處亂竄,有著不穩定形體的大公雞抓回紙上。

 

    只有這一次的話還好。

 

    但無意間做到了第一次「繪物成真」的對方實在是太高興太興奮了,又彷彿急著想證明些什麼。結果就是──對方連續畫了好幾天的公雞繪。

 

    ……朧夜家上上下下,包括剛好為了商討茶會前的準備事宜留宿在朧夜邸的他父親在內,也都陪著對方抓了好幾個晚上的大公雞。

 

    都到了休息的時間卻無法就寢,還必須幫忙處理這突如其來的橫禍,本來無論對任何人來說都只有「令人煩躁」這個心得,讓東雲明最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父親卻始終都帶著笑容在對他講述著這件事、終於趁著這次機會看見的那名鬼族畫師的長相,還有──

 

    「我其實一直隨身帶著這個,直到這個時候終於能交給你了。我知道你一定能解決這次的委託,畢竟──」

 

    對方從他那裡接下鈴鐺時的動作,感覺就像是正捧著這個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我從我父親那裡聽說過。」

 

    「『經由畫師大人之手畫出的物件,有好幾次像有了生命般的動起來,或是從畫中掉出來。雖然一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如果告訴其他人,也有可能被說是看錯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幾個晚上還真是不可思議……』我父親對您留下了那樣的印象啊。」

 

    即使還是不明白那個鈴鐺對對方來說到底代表了什麼,但當見到將包含著鈴鐺的拳頭珍惜地擺在胸口,並露出大大的笑容時,東雲明好像懂了──父親談起對方時為什麼能夠始終帶著笑容。

 

    身為期待著人與妖魔鬼怪等非人之調和的東雲家茶師,在當時一定也看見那個混跡於人群中的畫師鬼,臉上露出了同樣的表情吧?

 

    「所以我就想了,要是當年就已經能做到那個程度,現在的您也能更熟練運用那股繪物成真的力量的話,一定能夠解決這件事。」

 

    一定……也很珍惜那個笑容還能存在的時候吧?

 

    「前幾天見到您的畫作的力量之後我就更肯定了,有像那樣神乎其技的畫技,不只是這次的事,還有接下來的……您一定沒問題的。」

 

※  ※  ※

 

    「『明』……記得似乎是「光亮的」的意思呢,還有,和「東雲」結合在一起的話,這個一日之始是光亮的呢,是帶著「希望」的曙光呀。所以──」

 

    ──即使心裡很清楚這道曙光的到來,可能只是接下來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一連串事件的「開端」而已。

 

    ──即使也清楚往後一定還會有更大的「麻煩事」找上自己。

 

    ──沒辦法呀,如果是為了讓自己能和阿蒼再見面的那個「有朝一日」早點到來的話,就算接下來的事都是被「某人」佈下的「局」,那也沒關係。

 

    「沒辦法呀……沒關係的,沒問題的。」

 

    擅長繪畫也最喜歡畫畫的他,大概還是會在每次事件的最後,發自內心露出笑容。

 

    接著好好說出那聲「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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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