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週是期末考週的更新。

※關於和泉的畫師友人,這篇算是補充了之前與之後發生的一些事。

 

 

 

 

夏日過去,秋季將再一次到來

 

 

是阿佑為和泉料理後事的。

阿佑在接到了作為友人的和泉的死訊之後就馬上趕往了那個村子。那時是夏季的末尾,本來以為在炎熱的天氣中,屍體應該會很快就腐爛的,但是那裡的村人和妖怪們卻傾盡任何方法,弄出了相較外頭的氣溫來說還算是涼爽的空間,保存在裡面的屍體似乎一點也沒有腐敗的跡象──雖然說就算腐敗了,阿佑也是完全看不出來的。

阿佑──是一名市井畫師。過去為了糊口也曾經照著客人的要求臨摩過描繪人死後九種變化的「九相圖」,只是面前看到的「東西」卻是與那九幅圖中的無論哪一幅都絕不相似的。

被會開口說話的奇異白兔帶領著,走入擺放屍體的石屋中時,阿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在開玩笑嗎?這不是一塊木炭嗎?也在那一剎那間懷疑過:是不是和泉在和這裡的所有人聯手捉弄自己?等一下自己如果忍不住哭得一塌糊塗時,活生生的和泉說不定就會從外頭走進來,笑著澄清道:「只不過是一場玩笑而已。」

儘管阿佑心裡很清楚,依和泉那種個性是不會隨便開這種玩笑的。作為畫師那傑出的觀察力也讓他在愣了一愣後漸漸看出了,這裡大概是頭部、這裡大概是手、這裡大概是腳──

接著終於認知到了,躺在那裡,被燒得面目全非渾身焦黑慘不忍睹的屍體真的就是那個過去和自己徹夜不眠討論著作品內容,是和自己一起以「桐一葉」這個筆名發表黃表紙作品的友人和泉……

阿佑看不清屍體臉上的表情。

但是仔細想想的話,那絕對不會是多好看的表情。一路走來時,從白兔的口中,他也得知和泉是被困在熊熊燃燒的房屋中死去的,無論最後是被濃煙嗆死的,或是被火焰燒死的,那樣的死法都不可能太舒服。

「作家先生被找到的時候,懷中緊緊的抱著這本書……可能也是為了搶救這本書才會進入火中的。」

白兔打開了放在一旁的布包,將裡面的東西高高舉在頭上。

有著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鈍色封皮,卻印上了單片桐葉隨波逐流的桐一葉徽紋的「書」,但其實真要說起來的話,那個東西……應該是連「書」都稱不上的。

那是──和泉向來帶在身邊的手記。

原先是和泉在探訪尋常又奇異之物的途中,作為之後的寫作提要隨手留下的記錄。但在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時,和泉有讓他看過裡面的內容,本來零零星星的記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成滿滿的都在記著御柱神的事。

然後,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和泉臉上露出了既沉痛又像是做出了什麼重要決定的表情,更是第一次從友人口中聽見那麼沉重的「對不起」,還有──

「這本書,對作家先生來說好像是很重要的東西,我們也在想著要怎麼處理,卻一直摸不出頭緒哪……」

白兔大概也看過了那本手記中的內容,卻似乎僅僅只是翻了前面幾頁。只憑著前面那些零散的記述可能無法明白,但是只要看到後面,看到那些鉅細靡遺的御柱神之事的敘述,應該就能想出來的才是。

而且,就算身體被燒成了那個樣子,眼前的手記卻毫髮無傷,連一點焦痕都沒有。阿佑可以想像得出來,死去的友人是多麼努力多麼拼盡全力來保下這本手記。

──就因為裡面滿滿寫著的御柱神之事。

──就因為最後一頁寫著的……那些依和泉的個性大概也不太可能直接說出來,如果不是藉由這種方式,可能永遠無法傳達到的話。

這段期間,一直為和泉的妖怪畫集畫著插圖的阿佑……理所當然的也在無意中繪製過好幾張御柱神的畫像,更曾經聽和泉從頭到尾詳細的說過那些御柱神的事,了解和泉在這件事上的無奈和執著。

所以,就算自知沒有見過御柱神本人的自己,在這整個故事中大概也只能算是局外人而已,阿佑幾乎沒思考多久的就脫口說了出來:

「就交給……你們稱呼為『御柱神』的那個人吧,這是和泉他……真正的心意,也一定是他直到最後都還在想著、想要傳達給那個人的事。」

白兔點了點頭。再度小心翼翼地將手記包回布中後,又拋出了新的問題:

「那麼,要把作家先生送回家鄉嗎?作家先生在外面旅行了這麼久,到了這種時候是不是會想要回到家鄉哪?雖然到現在還沒有看見作家先生的幽靈,但如果他那麼希望的話,這裡的人都很樂意幫忙的……」

這個答案,阿佑在來到這裡前早就想好了。

「不,就在這裡安葬了吧,我不能讓他的父母……看到他變成這個樣子。」頓了頓,凝視著眼前焦黑的物體,又為了緩和氣氛,阿佑很快的再補上了一句,「而且,如果他的幽靈出現了的話,依他那種就算早就知道了有詛咒卻不希望父母擔心的個性,也會這麼希望的。」

「是嗎?如果是作家先生的話──」

他應該會連和泉的死訊一起隱瞞下來吧。

即使和泉的父母和他一樣,似乎也早就察覺到了什麼──在去年冬天回到家鄉的和泉,儘管在家人面前時表面上表現得和往常一樣,但他身為曾經最親近的友人,還是能從和泉的舉動中察覺出那麼一絲不對勁。

那一絲絲的不對勁,到了後來,越想越成了不祥的預感。

不只阿佑自己,他相信和泉的父母也發現了……就算再怎麼努力佯裝正常,和泉表現出來的樣子,卻一再地讓人聯想到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的人。

──就因為時日不多,知道未來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格外的珍惜和家人友人相處的時光;同時也因為害怕「來不及」,努力安排著每一件未來的事。

他不知道和泉的父母對此是怎麼想的,但他自己卻也因此在和泉離開前有了那麼一番開誠佈公的談話。

結束談話的隔日,帶著笑容、揮著手,目送著和泉的身影在夕陽西下的逢魔之刻繼續踏上旅程的那時,他也已經做好了……未來無法再見到活著的友人的心裡準備。

但當事情真的發生了,請來了檀那寺的僧人,在那座村子裡辦著喪禮時,邊想著和泉接在那句「對不起」之後的──「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在這之後該再輪到你成為桐一葉了。」

「謝謝你,因為你這段時間的幫忙,我才能夠實現我的願望。不過已經可以了,這次換你了,想做些什麼、想畫些什麼,就好好的放手去吧。」

「如果之後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想一直把你綁在這個地方……所以,去吧,阿佑,去吧。」

藉著那些話語,漸漸挑起了過往的諸多記憶,阿佑最後還是忍不住哭得一塌糊塗的。

「阿佑,阿佑,你是被神明保佑著的孩子喔。」

也記不起是從幾歲開始了,父母親就常常笑著這麼告訴他。

說起來,之所以會用「佑」這個字當作名字,似乎也蘊含著父母親希望他能被神明庇佑著,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的期望。雖然印象模糊,但從兄姊口中,阿佑得知自己還小的時候似乎是個很常生病的孩子。

而且生的常常都是攸關性命的大病,當時為了買藥就幾乎耗盡了家裡的積蓄呢──溫柔的大姐邊在家裡的後院晾著衣服,邊笑著這麼說。

問到這裡時,阿佑也曾經疑惑過,既然是這麼難養活的孩子,為什麼那時沒有被父母放棄呢?明明少了自己一個,這個家裡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甚至還能夠少上許多負擔……

阿佑是家裡多出來的孩子。

上面已經有了能夠繼承商家的大哥和作為輔佐的二哥和大姐,據說在大姐出生後,父母本來不打算再要一個孩子的,阿佑的誕生可以說從頭到尾都是個意外。又得知了那些事後,阿佑越來越覺得當時的父母沒有放棄自己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而當他把自己的疑問告訴大姐時,大姐正好晾好了最後一件衣服。她在明亮的日光中轉過身來,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大大的笑著說了:

「因為我們都是一家人呀,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絕對沒有人會被捨棄的。」

──因為是家人,所以就絕對沒有人會被捨棄嗎?

阿佑在開始出外旅行、尋找作畫的題材時,同時也找到了答案,也了解到並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和自己的家庭一樣美好。因為養不活多餘的孩子而將其殺害、拋棄或送予他人的事時有所聞,這世間更不乏為了錢財或還債捨棄自己子女的父母,而相較之下……

──自己能有理解並支持自己的才能及興趣、疼愛自己的家人,又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們兩個真的都是很幸福的人啊。」

和和泉聊起各自的家人時,友人對此也是這麼感慨著。

那似乎是兩人決定一起創作黃表紙不久後的事,但卻光是為了決定筆名就已經討論了好幾日,最後邊在河畔邊散步著,邊聊著聊著……先是他聊到了自己和喜愛繪畫的現任黑巗城主間的事,接著是和泉聊起了自己喜歡看似尋常又具有奇異感的東西的事。然後,不知怎麼的,話題又帶到了各自的家人上。

和泉和自己不同,似乎是家中的獨子。但若要說「相像」、若要說「幸福」的話,就是兩人都有著同樣愛著自己的家人,也已經在那樣的愛和關懷之下,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和泉也是在那時候,注視著河面上隨波逐流的單片桐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笑著開口:「『桐一葉』……用這個作為筆名如何?」

「正因為有著那樣的『幸福』,現在的我們兩個才能像獨身飄泊在水面上的桐一葉一樣啊,不被任何事所羈,想做什麼,就努力的拼上一切去做,無論是繪畫,又或者是寫下故事……」

在那之後「桐一葉」真的就成了他們的筆名。

每日每日為了創作黃表紙作品通宵討論著的那段日子雖然平淡卻很快樂,配合著和泉的文字,他畫出了很多從前的自己都不曾想像過的東西。儘管他和和泉在他人問起時都會笑著說那只是「不入流的作品」,他卻一直忘不了每次完成新作品的那種興奮感和滿足感。

到了這裡,他原有的「想要畫些更不一樣的事物」的願望也算是完成了,但在此同時他卻也察覺到和泉心中一直有著「想要得知、寫下更多怪異故事」的願望──

「想做些什麼,就好好的放手去做吧!」

「去做吧!去做吧!以現在到處都能找得到妖怪的情況來判斷,那不是很簡單就能完成的事嗎?」

「如果是擔心你父母的話,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他們;如果是覺得對我過意不去的話……因為認識了你,我的願望才能夠實現,拜你的文字所賜,現在我已經畫過很多不一樣的事物,也已經心滿意足了……但是你不一樣,你的願望並不是留在這裡就能輕易實現的,所以,去吧。」

那個刻著「桐一葉」徽紋的木製印章似乎他在那時作為道別禮物交給和泉的──那是為了區別作為黃表紙作者時的兩人和獨自一人寫下各處奇譚異事的和泉的作品,也是專屬於和泉的記號。

「去吧!和泉,去吧!」

那次對話之後,阿佑和和泉就很少見得到面了。

到處跑、到處接下委託、到處收集奇聞異事的和泉難得有回到家鄉的時候。但當和泉或是為了委託他幫忙畫些什麼,或是因為想念父母朋友而回來時,兩人還是會像往日一同創作黃表紙那時一樣通宵聊著天、討論著。

和泉會講起那些他在旅途中遇到的人事物,他也好幾次在友人說到凶險之處時……像是和那個惡鬼酒吞童子的射覆猜謎,或是和滑瓢賭上性命的棋局之類的事時為其捏了一把冷汗,友人卻每次都有逢凶化吉的方法──正因如此,和泉最後一次回到家鄉,在自己的追問下說出御柱神和那座村落的詛咒的事時,他曾經也想過:「和泉,你這次應該還是能像以前那樣逃過一劫吧?」

「不,這次大概沒那麼順利了。」和泉苦笑著搖搖頭,「光是忙著設局就花掉很多時間了,根本來不及去思考應對對策啊,應該說,我連自己還剩下多久時間,那件事會在什麼時候發生都不了解,唯一的線索也只有那傢伙說出的『火』……」

──長達二十年的御柱神委託,長達十幾年的條件交換,似乎在近期內就不得不結束了。

──和泉口中的那傢伙……被冠上了「御柱神」這個名諱的「孩子」,哭著對和泉說出了:「要小心火,拜託了。」

「好了好了,不提這個了,反正現在的我也只能做目前能做到的事,好好的安排好一切。但現在我煩惱的點是……我不能讓那傢伙消散,我想讓那傢伙繼續存在下去,卻也希望能讓那傢伙真正的看見那些風景。」

被記錄在書頁中的那些四季的風物詩,位於山啊海啊其他城邦和村落的美景……那對於被束縛在朱紅的柱子下,只在秋日到來時醒來,也只能在那座村子裡行動的那個「孩子」來說,是已經被奪去的,也本應再也看不見的東西。

「那該怎麼做呢?就算你有辦法讓他離開那座村子,但到時候那裡的人們大概也不會再繼續信奉他了吧?照你的說法,失去了信仰心的神明……不是會變得虛弱,最後還是會逐漸消失嗎?」

「這件事我也想過了……這也是我最後要拜託你的事。」和泉頓了頓,伴隨著異常認真堅定的眼神,一份他沒看過的手稿被遞到了他面前,「這個……能夠幫我繪製插畫,然後,讓更多人知道裡面的故事嗎?」

──將和泉這二十幾年與御柱神的相處過程整理後寫成的故事……那也是那位黑巗城主再次開始動筆作畫後,他和對方一起完成的第一件畫作。

時常身著一襲暗色長和服外褂的黑巗城主擅長繪製風景畫,尤其是各個季節中形形色色的風物詩,也曾經以此為題創作過「四季繪集」。繪集中,諸如春日時滿開的櫻花、夏夜中點點飛舞於池面上的螢蟲、秋季時漫天的紅楓,還有覆上了一片雪白的美麗冬景,每每讓人看見了總有真實置身於那個季節中的感受。

儘管從來沒有看過對方的那本四季繪集,但在接下了和泉的手稿,看完了總是發生在秋日中,宛如鄉野奇譚般的故事後,開始構思插畫內容的阿佑忽然想到了:如果是那位城主的話,一定能讓觀看著一眼就看出畫中人所處的季節──

興沖沖的帶著手稿和對方談過後,對方沒有多加猶豫就一口答應了下來……而那已經是在和泉的喪禮過後的事了。

兩人也真的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繪製出了如果和泉還在的話,大概會讚不絕口的成果。然後,那個故事也在黑巗城主的幫助之下,被以各式各樣的方式,從各式各樣的地方……寄席、出版屋、人們間的口耳相傳,傳播了出去。

到了這裡,和泉最後拜託他的事也算大功告成了。覺得心頭放下了什麼重擔的他,到頭來卻還是有件想不通的事:

「讓更多人知道故事,這樣真的就能幫助那位神明嗎?」

正在為手邊的畫做著修飾的黑巗城主聞言,沒有停下手中的畫筆,仍舊繼續埋首繪畫中。平時可以說是沉默寡言的他,卻難得在想了一陣之後,以淡淡的、沒帶太多情緒語調說道:「接下來說的,都只是我自己的猜測。」

「信仰心這種事……如果能夠想成是『被人記得』並『強烈的相信其存在』的話,那麼──」

「無論是巷說怪談或鄉野奇譚,無論是寄席上的落語故事或流傳許久的神話傳說,或許都是一樣的;只要聽見、看見、得知了故事的人能夠一直記著,能夠強烈的相信那樣的存在的話,哪怕只有一個人,或許神明就視同得到了信仰心,無論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就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阿佑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麼說來……我們也算是幫著和泉一起擴大了『御柱神』的信仰了嗎?」

「不僅如此。」黑巗城主大筆一揮,在畫上落下了最後一筆,「看完了整個故事,也相信了『御柱神』的存在的我們,即使還沒對神明許下願望,但也視同成為了『御柱神』的信奉者。」

「說到底,我們都成為了讓那個孩子繼續存在於世……繼續『活下去』的力量啊。」

──不過,還真可惜啊。

那個刻著桐一葉徽紋的印章大概也在那場大火中被一起燒掉了吧?阿佑本來也是這麼想著的,但因為想在最終成品的書本封面一角一樣印上桐一葉的記號,懷抱著「說不定有了那種預感的和泉會把東西留在家裡」的僥倖心情,還是進了和泉的房間。

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房間、書堆,以及被擦拭得閃閃發亮、一切都擺放整齊的書桌,就像還在等待著隨著都會歸來的主人似的。

阿佑也知道和泉的父母至今都還在期待著那個不知道雲遊到哪裡去的獨生子回家的那一天,臨走前的和泉似乎是對父母說了「接下來會到遠一點的地區去旅行,大概會有更長一段期間不會回來了,但是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只是阿佑也不知道這個謊言會到什麼時候才被揭穿?自己到底能瞞到什麼時候?

……算了,那種事就之後再說吧,現在最要緊的事是──

在書桌上翻找了一陣子,仍是未果。朦朦朧朧中想著「真可惜呀」的阿佑環顧著整個房間,在和泉的喪禮後原先以為自己已經調整好心情了,這時又有點鼻酸了。

「果然沒有啊,本來就不可能會有啊,真是的……我在想什麼啊?再重新刻一個不就好了,根本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的,還有點……觸景傷情了。」

房中的一切再再勾起過去兩人徹夜長談時的回憶。阿佑還記得那時兩人總是圍在窗邊那張小小的木桌前,點著燭火,討論出了什麼和泉就馬上記到了紙上,完成了故事後,接下來自己也會就插圖中要畫些什麼和和泉談上許久,有時還會直接就在這裡作畫,所以這裡的矮櫃裡也備有他愛用的畫筆畫紙和顏料……

那已經是不可能再度發生的事了,那已經是沒辦法再見面交談的人了──阿佑努力的忍住眼淚,動作有些粗魯地將桌上的東西歸回原位。只要盡快整理好就能盡快從這個房間中出去了,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的他,又在無意間被從某個書堆中掉出的繪卷所吸引:

沒有落款或刻印,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畫師所繪製的繪卷中,有著連綿一片的秋日時的楓樹林,被渲染上橘紅和金色的氛圍中,是坐在楓樹下,高高興興地一起玩賞著紅楓的兩道人影。

人影栩栩如生的程度,就像是等一下就會在畫中動起來,開口對他說出:「阿佑,你和那位城主果然能畫出很厲害的畫啊,謝謝你。」

不只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佑總覺得繪卷上有著淡淡的金色光暈。這幅繪卷也似乎真的有著什麼不可思議的力量,只是將繪卷捧在手上,心中彷彿有一陣暖流流過,雖然還是有點傷感,注視著畫中仍舊笑著的友人,阿佑也漸漸的,跟著一起勾起了嘴角:

「和泉哪有可能和那個御柱神這麼和諧的坐在一起啊……不過,這麼看著,就像是他還活在畫中似的。」

──真正厲害的畫師甚至能將畫紙上的虛幻之物轉為真實。

阿佑忽然想起了流傳在他們這些市井畫師間的這則傳言。儘管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有點可笑,但是他還是想像著……如果這幅繪卷的創作者真的是傳言中所謂的「真正厲害的畫師」,那麼,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在圖畫中創作出另一個世間呢?而在「這一邊」死去的和泉,有沒有可能正在畫中的世間好好的活著呢?

無論如何,正因為看到了這幅畫,讓不久前才剛和那位城主完成了和泉所託之事的阿佑,又開始想要畫畫了。

就算可能還沒辦法像傳言一樣達到「真正厲害的畫師」的那種境界,就算畫出來的作品不帶有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是想要提筆作畫、想要像那樣把自己記憶中的友人畫下來。於是阿佑翻箱倒櫃地找出了很久沒用的畫筆和顏料,在木桌上攤開畫紙,深深吸了一口氣:

「和泉,就藉你的桌子一用了,接下來的事你不會介意吧?不,到了這種時候,就算你可能會害羞也沒辦法了。」

他握起畫筆,沾上顏料,準備將自己的全部心力投入其中。

「就趁著我還記得時,來畫下你的故事吧。」

窗內的畫師阿佑一心一意的畫著畫,努力地將自己對已故友人的回憶,還有從友人那裡聽說的,友人在收集怪異故事時遇到的事件轉為具體的圖畫。他畫得實在是太過專注了,一點也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也沒有留意到──

窗外的楓樹葉片早已漸漸轉紅。夏日過去了,秋季將再一次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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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