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家暗

1.

    家裡有間沒有窗戶也沒裝上燈的奇怪房間，如果關起那扇和走廊相連接的門的話，想必房間裡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小時候我和玩伴在家裡玩著捉迷藏時，玩伴誤入了那間房間，還把唯一連接光源的那扇門關上了。我至今都無法得知在當天的那片黑暗中發生了什麼，沒有慘叫、也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動靜，只知道我後來找到玩伴時，她已經變成七零八落的屍體了。

    比起屍體帶來的驚駭，更讓我不舒服的是家裡的大人們當時那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平平淡淡地說著「偶爾也有這種事會發生啊」，就將屍體處理掉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更讓我不寒而慄。

    為了探究玩伴的死亡之謎，在那天之後我曾經一個人偷偷潛入那間房間一探究竟，但出於一股莫名的恐懼，我一直不敢完關上那扇連接走廊的門。

    調查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什麼都沒有。

2.

    我和丈夫結婚以前，就知道他那城堡般的別墅中有個「禁止進入」的房間。

    當時的我想著「那說不定是丈夫用來封印自己年輕時候的黑歷史」的房間，然後答應了，畢竟在我看來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每個人不都有那麼一兩件令人尷尬卻又無法完全捨棄的黑歷史嗎？但最後也是這種「沒什麼大不了」的想法促使我找到了丈夫藏起的鑰匙，沒猶豫多久就闖入了那間房間。

    ……我直到現在都很後悔自己當天的行為。

    因為當我闖入「禁止進入」的房間時，看到的是貼滿了四面牆壁，甚至連地板上和天花板上都沒放過的，密密麻麻的相片牆。

    相片上的主角無一例外全都是同一個人——是從幼年時期一點一點慢慢長大的我。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依照我一直以來的個性說不定還頂多只是讚嘆一句「還真是深情啊」，並在晚餐時拿這件事來調侃丈夫。然而——

    我卻看見每張相片上都用紅字註明了那樣的句子：

    「如果能把眼睛挖掉就好了，沒有眼睛的話想必會更完美吧？」

    「這雙手實在是長得太長了，要是能稍微修剪一下就好了。」

    「只要能把那張嘴縫上的話，那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性了。」

    ……直到那時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嫁給了一個從小就一直窺視著我的危險人物，照這些句子看起來，說不定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契機就能變成書中記載的那種連續殺人魔了。

    站在一般人的角度看起來，這時的我應該要感到害怕，並且開始思索自救逃生之法了吧？畢竟從房間裡的東西看起來，如果丈夫真的成為連續殺人魔的話，我就是他的第一個下手目標了。

    但我卻遲遲沒有要提出離婚的意思，甚至可以說是從一開始就不把「離婚」當成解決事情的手段之一。

    我並不是害怕丈夫會在我想離開時惱羞成怒的下手，只是……害怕之餘，腦海中同時浮現的，都是丈夫和我從相識、交往到結婚後的畫面。

    就算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結果，就算內心隱藏著這樣的陰暗，丈夫在那些畫面中還是表現出十分愛我、珍惜我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愛迷昏了頭的人的錯覺，但回想起那些經歷時，我總覺得：或許丈夫也很努力在抵抗著本來被安排好的命運，他很努力的避免讓自己……成為一個惡魔。

    如果至今丈夫都還努力著的話，那麼身為「妻子」的我——怎麼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放棄他呢？

    所以直到真正遭逢毒手的那天為止，我想被愛情矇住了眼的我，大概還是會選擇一直陪在丈夫的身邊，和他一起走下去。

    ……但就如前面所說的，我直到現在都很後悔自己當天的行為。

    畢竟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或許就能表現得更像正常的妻子、更不讓人起疑了。

3.

    家裡的牆角有塊無論再怎麼點亮燈，都無法去除的陰影處。

    有一天我看見有隻老鼠跑過那塊陰影處，然後就像是在那裡被什麼東西吃掉似的，憑空消失了。

    我心愛的小狗為了追蹤滾落的玩具，進入了那塊陰影處，然後也一下子就不見了。

    再來是我那個剛學會走路的妹妹。搖搖晃晃的踩著學步車，進入那塊陰影的範圍後——

    哭泣聲乍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