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黑影。

    印象中友人當初在妖鬼海管理局看見的那份工作守則上也多次出現過這個詞，但因為針對這部分當時友人只是三言兩語就帶過去了，我只知道那似乎是某種對人具有危險性的東西，但卻沒想到——

    不只是會奪取人的生命，那種東西對妖魔鬼怪來說……也是有害的嗎？那種東西也會殺死妖鬼海上來去的妖怪……甚至是神明嗎？

    從女子的話聽起來，那些黑影會俱備那樣的能力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黑影的正體可是——

    葬身海中的人們臨死時的不甘與絕望、只能止步於此的遺憾與怨恨、對還留在島上岸上的親人們的思念、對生者的嫉妒、哀慟、憤怒……以及想要「活下去」的強烈執著，黑影的正體可是由這麼多的人的執念糾纏而成的啊。

    那股執念順著海流凝聚在一起，壯大起來，要殺害妖怪或神明絕對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就像是女子口中的「化鯨」，如果從很久以前就在做著那種事的話，因著黑影死去的數量說不定早就已經是成千上萬了。

    縱使如此——談起這些事的女子卻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我們這些妖魔鬼怪的生命本來應該長長久久的，妖鬼海的『化鯨』相較於其他傳說中的化鯨，只有短短的幾十年生命，也是這個原因。」

    ——就像是自從誕生以來就在緩慢地自殺……浮上海面換氣後，一次又一次的潛入海中，越沉越深，直到再也浮不起來為止。

    「但即使從此以後只能一直待在那片深黑中，意識到將要再一次迎來死亡時，那份執念……殘存於骨架中的那份善意會擴散到整片妖鬼海中，為這片海域帶來更多善意的存在——」

    彷彿呼應著女子的話似的，船首前方的海面彼端忽然亮起了點點零星的光。

    本來還以為是落日的餘暉，但和女子談話的這段期間時間早就已經漸漸從黃昏轉入夜晚。因為映著夕陽而變得通紅通紅的海面也隨著逢魔之時過去而徹底轉為更適合各式水下妖怪藏身的漆黑。

    要是此時在船身劃過的波浪中其實藏著數以千計的妖怪也不奇怪……不，從女子的話聽起來，更有可能藏身船體下方的黑暗中的，果然還是那些極有攻擊性的黑影了。

    然而原先以為是落日餘暉的那些零星的光點卻在劃破海面前進時，也照亮了海面下的黑暗處，多少驅散了隱藏在波浪中的黑影，那是——

    就連平時也試著以其他方式想幫助在妖鬼海上生活的人們的、以各種方法來守護人們的。

    「那就是……浮浪神。」

    我愣愣地看著海的彼端那些光點，隨著距離一點一點拉近後，發現那竟然是一個又一個乘坐在小舟上，渾身散發著金光，同時揮舞手中的魚叉、長矛或禪杖不斷戳刺著海面下黑影的……人？ˉ

    不對，比起「人」，還是女子語句中的「神」更能貼切的形容。

    我似乎認得其中的幾個……像是在光點對伍最前方的那位披著玄朱長外掛、臉上還戴著四目面具的男性，過去參加大學附近的祭典時就聽過名字了——當初聽說的是據說會從「海的彼端」遠道而來的方相氏，原來所謂的「海」指的就是這片妖鬼海嗎？

    還有稍早前才見過面的，深色魚鱗爬滿半張臉、頭頂緣笠一身僧袍的黑皮膚僧人——海坊主，如果是同一個的話，是和我們分別後就駕著小船來到了這裡嗎？

    至於另一個搭乘的東西與其說是小船小舟，倒不如說更像是一隻木桶的，再看看那身宛如土佐衛門般發白起泡的皮膚和僧衣，查找和友人來信相關的記憶，能夠對得上的就是海難法師了。

    頭上頂著盤子一身綠皮膚的就很好辨認了，一定是河童吧？只不過因應出沒地改變，是不是應該要改稱「海童」比較好？

    還有……我怎麼好像還在那些由遠而近的光點中看見了從睡醒後就跑得不見人影的友人的身影？

    只是和稍早前相比，友人身上換上了一身柳鼠色的和服，手上還拿起了閃閃發光的魚叉。

    雖然額頭上並沒有長出鬼角，卻戴上了像是在某處的祭典上會用到的鬼面具，表情嚴肅快狠準地操縱著魚叉的樣子……不得不說還真的有幾分傳聞中的「鬼落嶼鬼女」的風範，只要見到一次，從此之後我都不會再懷疑友人是鬼女血脈的這件事了。我也差點認不出那就是那個會在信中向我炫耀妖鬼海的所見所聞，還就在不久前開船載著我一起出海的多年好友了。

    那傢伙還有這樣的一面……真是沒想到。

    只是，等等——我忽然又意識到一件事：如果那傢伙在那裡的話，那麼現在這艘船是由誰在操縱駕駛啊？

    正驚愕地這麼想著時，身後的船艙門又忽然打開了。從裡面走出的男子同樣是我不認識的人，大概就是女子提到的「丈夫」吧？只是能與那麼不可思議的女子成為夫妻的，似乎也不是什麼一般人類。

    就算身上作著普通上班族的套裝打扮還剪了普通的短髮造型，卻有著可說是古典繪卷中美男子般的長相，還有再怎麼一般的穿著都掩蓋不了的那種……彷彿從出生起就承接了斬妖除魔的使命般，剛正凜然的氣質。

    ——硬要比喻的話就是鎮壓邪祟的桃樹了。

    「幸會，我是岡山太郎。」

    說起來或許有點可笑吧？因為第一時間被男子身上的氣質引發了那樣的想像，當男子以和女子相反的簡短語句作著自我介紹，邊點頭示意時，「岡山太郎」這個名字和「桃樹」的想像在我的腦海中融合在一起。

    ……最後竟然自動組合出了「桃太郎」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