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舞會前夕

1.

    小吸血鬼喜歡陽光。

    ——即使在接觸到陽光的一瞬間就會化為灰燼。

    小吸血鬼喜歡陽光照耀下的那個世界。

    ——即使那個世界對待像她這樣的黑暗生物稱不上是友善。

    小吸血鬼喜歡在黑夜中也能讓所有人閃閃發光的人類的舞會。

    ——即使參與其中的自己一旦被發現身份，就有可能被就地斬殺。

    小吸血鬼喜歡上了人類。

    ——即使人類可能會成為最終奪走自己生命的存在。

    可是，喜歡就是喜歡啊。在小吸血鬼那單純的觀念中，既然喜歡當然就要全力去愛著、去追求，甚至是去接觸啊。

2.

    住在森林深處的糖果屋裡的魔女，曾經在某一天中趕在下午茶舉辦前，帶著一身香香甜甜的糖和牛奶的氣味造訪了小吸血鬼的別墅。

    作為造訪的禮物被裝在籃子裡帶來的是塗了滿滿一層奶油的藍莓蛋糕，妝點在精緻裱花上的一圈藍莓在正午的日光下，閃耀著彷彿藍寶石一般的光芒。那道光芒卻在魔女一步一步踏入這棟別墅的過程中一點一點消失了，從窗簾的縫隙無意間目睹了這一切的小吸血鬼似乎從中明白了什麼，恍恍惚惚地想著：就像是這棟別墅張開了血盆大口，吞掉了從外界進入的光似的。

    然後她才慌慌張張跑下樓梯去迎接這位突如其來的客人。

    接待糖果屋魔女的地點就在那座有著豪華水晶吊燈，平時卻只有自己一人能夠欣賞的宴會廳中。當魔女在鑲著金邊的桃心木桌前落座後，小吸血鬼從廚房中捧出了自己最喜歡的那組有著美麗花草圖樣的陶瓷茶具，手忙腳亂地為魔女沖了洋甘菊茶。

    回想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像這樣「招待客人」呢。

    畢竟會出現在她日常生活中的客人，在此之前就只有習慣在夜間出沒的貓頭鷹先生和夜鷹先生，還有在牠們的介紹下最近才認識了的知更鳥先生而已。

    而這一次糖果屋魔女找上門來的目的，則是與那位知更鳥先生有關。

3.

    「我不小心看了知更鳥要帶給妳的書……妳對人類的世界產生了興趣嗎？」

    小吸血鬼不清楚魔女話中的擔憂之意是從何而來，在她看來她只是……拜託了時常到人類城鎮去的知更鳥先生，請牠幫忙送來更多關於那個閃閃發亮世界的書本而已。

    無論是陽光照耀下的森林、白天眾人出門活動的城鎮，還是遠方建築樣式華麗甚至還用上了水晶建成的王城、雪白筆直到在陽光下簡直像是閃著鋒芒的巨劍一般的教廷高塔、雖然是在室內舉辦卻會讓每個人都閃耀著光芒的舞會……描繪著那每一件事物的書本，小吸血鬼都來者不拒。看得越多就越是心生嚮往。

    最近的小吸血鬼看著書中的那些圖畫時甚至還會想著：她知道陽光會傷害自己，不過——

    要是完全阻隔自己的身體照射到陽光呢？如果用斗篷之類的衣物覆蓋住全身，再戴上手套和面具呢？自己是不是就有可能讓自己正常的站到陽光下活動了？

    只不過……那副裝扮好像同時也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被施了魔法活起來的稻草人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不可愛太不淑女也太不閃閃發亮了，這也是為什麼小吸血鬼明明在衣帽間中找到了似乎已經被用過很多次的斗篷和手套，卻始終沒去嘗試的主要原因。

    小吸血鬼沒把她的那些想法全都說出來，但糖果屋的魔女卻好像從她的眼神和表情中意識到了什麼，輕輕嘆了一口氣：

    「妳總有一天會想親自到人類的城鎮上去看看吧？所以我才必須先告訴妳。」

    「……在人類眼中的妳是極為危險的黑暗生物啊。」

4.

    吸血鬼是人類接觸許久，也已經在人類的文獻中留下諸多記載的黑暗生物——小吸血鬼從來不知道，原來生活在那種閃亮亮世界中的人是這麼看待像自己這樣的存在的，她愣愣地聽魔女複述著不知道是從哪本書裡摘錄的內容：

    在人類印象中的吸血鬼是一種以人血為生的生物。

    祂們會潛伏在暗夜中尋找獵物，一找到機會就會出手攻擊、吸走獵物大量的血液，有許多被吸血鬼視為獵物的人就是這麼喪命的，就算被吸血過僥倖活了下來，也有可能會轉化成吸血鬼並攻擊身邊親近的人……

    這時為了除掉亂攻擊他人的吸血鬼，吸血鬼獵人就會挺身而出，或是在與吸血鬼的纏鬥時盡可能拖到日出之後，使之在照射到陽光後自然化為灰燼，不然就是試著在打鬥中將木樁插進吸血鬼的心臟，並砍下祂的頭顱來徹底殺死祂。

    「我要是被發現了，也會被那麼對待嗎……」

    趕在魔女做出答覆之前，小吸血鬼咕噥了一句：「明明我從來沒有將任何人當作獵物，也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的，我只是——」

    小吸血鬼自從記憶之初就只是一直待在這棟別墅中，吃著別墅裡儲存的那些看起來和書上畫的沒什麼不一樣的人類食物而已，正如她所說的，從來沒有吸過任何人的血，然而——

    仔細回想起來，那每一樣食物，就連面前的這壺洋甘菊茶中，似乎都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鐵鏽味。

5.

    「無論如何最終都還是會想去接觸嗎？」

    糖果屋的魔女聽了小吸血鬼的咕噥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後，她忽然從身上長袍的口袋中摸出一封帶著蠟封的信，遞給了小吸血鬼：

    「這是城鎮裡的伯爵宅邸在三天後的夜晚要辦起的舞會的邀請函。」

    小吸血鬼懵懵懂懂地接下了那封信，一開始還不太明白魔女的意思，直到聽完魔女接下來的那段話後，理解了的她才後知後覺地高興起來：

    「妳想去看看嗎？不是只隔著書本，而是去親眼看一下，人類的舞會、人類本身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糖果屋的魔女似乎是怕她的那股嚮往一直發展下去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才會出如此的下下策：讓她在沒了傷害自己的陽光的夜晚，參加彷彿能將黑夜點亮成白日一般的，五光十色的人類的舞會。

6.

    當然，對小吸血鬼的狀態憂心忡忡的魔女可是不會讓她在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下獨自前往的。

    於是當小吸血鬼在三天後的晚上，換上了那件綴滿蕾絲和珍珠還帶著好幾個大蝴蝶結的深紅色禮服，穿上美麗的玻璃高根鞋，期待地站到別墅門口時，她看見了由魔女的使魔駕著的馬車從遠處駛來。

    那輛馬車——從外觀上可以看得出是魔女用今日烤南瓜派後剩下的南瓜製作而成的。而且畢竟是喜歡甜點的魔女，車頂和車門上還裝飾著五顏六色的方形糖果，遠遠看起來就像妝點著寶石似的。

    將小吸血鬼平安送到舞會場地去之後，還聽說舞會上有位魔女的熟人會幫忙照看著她……小吸血鬼不清楚那個人是誰，只知道當自己跨出別墅的大門鑽進南瓜馬車時，明明從來足不出戶，卻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乎在許久以前，也曾經有某個人向她許諾過，總有一天會有輛馬車來迎接換上華麗衣服的她。而當那輛馬車抵達目的地之後……

    一定會有個人好好的愛著變得閃閃發亮的她的。

7.

    進入南瓜馬車後的小吸血鬼，在車裡見到了糖果屋的魔女，對方似乎打算在舞會場地外陪著小吸血鬼，等到看著小吸血鬼好端端的回到家後才能安心。

    關上門後，南瓜馬車平穩地從森林別墅前方向著城鎮中的伯爵宅邸前進著。而在路途中，魔女再一次叮囑了小吸血鬼：「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妳的身份，還有——」

    「要在午夜十二點前回來，因為聽說伯爵請來保護自己的那位吸血鬼獵人，總是會選在午夜十二點準時到達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