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無焰燈猴

    年輕人，我以前在這個地方似乎沒看過你……你是最近才到我們明河地區來的是吧？也是要來參加燈流祭的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可是來遲了啊，再早個幾天來的話，你就能看見那千盞水燈將夜晚的河面映照得有如白晝一般的場景了，可惜啊，現在才過來可是要再等上一年了——

    喔？你不是為了燈流祭而來的嗎？你……原來你是民俗學家啊？是為了了解這個地區的某則傳聞而來的？

    那你可真是找對人了，這個地區從以前傳下來的那些故事，在這個地區可是沒有人比我更熟了，畢竟活到這個歲數，什麼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聽了，什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也全都牢記在心了。

    好了，客套話就先到這裡吧……民俗學家先生，你想了解哪一則傳聞？是作為「燈流祭」起源的「侍從與小小姐」的故事，還是——

    這還真是出人意料……是「無焰燈猴」啊。

※  ※  ※

    該從哪裡說起才好呢……對了，民俗學家先生，我先確認一下，你知道所謂的「燈猴」是什麼東西嗎？

    說得也是，既然身為民俗學家又為了那則傳聞追到這個地方來，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沒錯，就像你說的，「燈猴」就是我們這個地區特有的一種油燈架的稱呼。你也看過那種油燈架的照片了吧？是不是很像一隻猴子？這就是祂的名字的由來了。

    我們明河地區啊，因為造化大神過去曾經在這裡定居過一段時間，或許是當時留下的神力到現在還隱約發揮著作用吧？用久了的東西和其他地區相比之下更容易變化為九十九神——「燈猴」就是我們這個地方生成的九十九神之一。

    我知道其他地方是怎麼對待那些即將成為九十九神的器物的，因為害怕祂們化為妖怪之後會對人作祟，所以多半是在滿九十九年之前就放把火燒了吧？不過和造化大神有著如此緣分的我們這個地區，可是自從那麼久以前就改變了對待這些九十九神的態度了啊。

    畢竟是因著造化大神的神力而生的，我們會將那些九十九神視為造化大神的「眷屬」。

    雖說該使用的時候還是會拿來使用，不過每到了一年快結束時，我們都會在那些九十九神前供奉用新米製成的糰子，以此來感謝祂們過去一年對我們的幫助……要是你選擇在今年結束時再到這個地區來一趟的話就能看見了。

    然後，說起這個「燈猴」啊——

    大概是因為祂的身形實在是太小了，又或者是當年負責祭祀的人實在太累了，竟然忘了在祂面前奉上新米糰子。就這麼一個無意的缺失可是差一點釀成大禍了啊。

    憤怒的燈猴在發現自己被遺忘後，氣憤地告知其他九十九神「作為遺忘了自己的懲罰，祂會為這個地區招來大禍」後就躲了起來。

    就算人們隨後準備了更豐盛的供奉想要向祂賠罪，卻遲遲找不到祂的蹤影——畢竟祂的身形真的太小了啊，只要祂有心想躲藏，真的沒什麼人能夠找到祂。

    直到一段時間後，人們才發現燈猴的躲藏處就在村子中某位獨居的目盲女孩的家中。那女孩或許是將燈猴誤認成了老鼠吧？才會任由燈猴在她的家中四處亂竄……才認定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而至始至終都不曾向其他人提起過這件事。

    然而那畢竟是發話過「會為這個地區招來大禍」的燈猴啊。

    縱使那個女孩就某方面來說也算是給予了祂庇護處、守住了祂待在那裡的秘密，但燈猴心裡對人類的不滿卻沒有隨之退卻，只是壓抑著……等到有一天終於忍不住時才一口氣爆發出來。

    就是那場帶走了那個可憐的目盲女孩性命的火災了。

    那場火災實在是太詭異了，畢竟那個女孩因為雙眼無法視物的緣故，家裡並沒有燭火燈籠油燈一類的東西，自然也沒了起火的火源。直到人們為了將這從來沒見過光明的可憐女孩好好安葬而搬動屍體時，才在女孩下方發現那隻翻倒的燈猴。

    女孩的家中是不需要這種照明器具的，而逃走躲藏的那隻燈猴身上又有著特殊的金色花紋……靠著比對花紋，人們終於發現這就是他們遍尋不著的燈猴。

    但此時的燈猴已經不是九十九神了，祂完全失去了生命力，變回了一動也不動的油燈架。

    聯想起火災的事——當時的人們認為燈猴是因為奪走了無辜之人的生命，才被造化大神懲罰了，被剝奪了「眷屬」的身份，變回普通的器物。

    變回器物的燈猴外觀尚且完整，看起來還能再用上一段時間的樣子。奇怪的是，有人嘗試著在燈猴的陶盆中重新裝上燈油並放下燈芯，但卻無論用什麼方式都沒辦法點著火焰。

    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過了一陣子後，人們發現就連自己家裡的燈猴都點不了火了。無論是成為了九十九神的或是仍是單純的器物的，無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讓火焰再在燈猴的陶盆上跳動起來。

    那簡直就像是造化大神唯恐再發生同樣的悲劇，而從源頭上杜絕了造就悲劇的原因似的。

※  ※  ※

    好了，民俗學家先生，這就是我知道的「無焰燈猴」故事了。如何啊？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為什麼明知道「燈猴」是那麼可怕又容易記仇的存在，還要像這樣珍重的對待每一個油燈架是嗎？不不不，可不只是我一個人這麼做喔，你去問問其他人的話應該也是一樣的，雖然這些舊世代的東西漸漸的都被瓦斯燈、被白熾燈取代掉了，大多數的人家裡應該都還留著一個不再使用的油燈架，並且總是會好好對待祂吧？

    因為大多數人的想法和我都是差不多的，明明這個地區發生過那樣的事，明明只要把「燈猴」燒掉就能杜絕後患，卻總是會在下手之前心軟。

    畢竟再怎麼說——都是我們人類先忘了要去供奉祂的啊。

    被遺忘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過吧？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得知自己成為唯一一個「被遺忘者」時，絕對都是如出一轍的難過啊。這麼去想的話，就變得狠不下心去對祂動手了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