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那是千靜子聆聽著男子講述畫師之事時隱約察覺到的異樣。分明表現得很了解畫師的事,連哪一天畫了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知為何卻不曾在任何一段回憶中和畫師有過直接的互動。

 

    不要說是說個一句話了,似乎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的樣子……就算只相處了那麼短暫的時間,就連千靜子都能輕易想像得出,畫師要是見到了像男子這樣光是看就知道身上背負著諸多故事的人,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就馬上跑到對方面前提出「請讓我畫一張畫吧」的請求,然而諸如此類的情節卻並未出現在男子的描述中──

 

    會是曾經發生過,男子卻出於某些原因刻意隱藏起來了嗎?儘管也有這樣的可能,不過卻又猛地回想起男子在許久以前似乎說過類似「雖然現在還不能、也無法和他見面」之類的話,這更讓千靜子感覺……男子是真的從未和畫師正式見到面,只是從頭到尾都隱身暗處關注著畫師的行動,除了眼神之外再無更多接觸。

 

    用「躲著」這個詞或許有些不貼切,但那就是千靜子聽完後的第一印象。就連這次的委託都沒有真正露過一面,就算想傳達些什麼也是靠著入夢的暗示。

 

    明明畫師早就猜出了祂的存在,要是會生氣會厭惡的話還說得過去,卻偏偏又是那種反應……

 

    要說是擔心直接拜訪會被那頭大老虎和城邦的神祇攔下……在千靜子的認知中,那對男子來說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在這次委託中男子不也透過黃泉鄉使者們的協助弄了好幾次的「調虎離山」嗎?

 

    既然如此──

 

    「他都已經知道這次的、以及往後的麻煩事中必定有您的參與了,您……真的不親自出面一次嗎?」

 

    「您到底為什麼一定要透過這種故弄玄虛的方式,而不是親自去委託他畫出需要的畫呢?」

 

    雖然還作為人類活著時一直待在夢枯庵中,以非人之姿寄宿在茶入中的祂也沒接觸過多少市井畫師,但也大概知道一般人委託畫師作畫時用的都是這種直接了當的方式。

 

    從畫師的個性看起來也應該不會出現「不想接下委託」的狀況。如果問題不是出在畫師身上的話,那麼原因就又回到男子身上了──

 

    是因為某些因素必須「躲著」、避而不見,還是有其他考量?那是男子的私事,千靜子本來也不認為自己能從對方那裡得到答案了──在那片沉默中以為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改而拿起茶筅專注地點茶時,在細碎的動作聲與從外頭傳入的雨聲之間,男子的聲音卻再度響起了:

 

    「……或許是因為我多少還是有點愧疚吧。雖然已經確認過想法也取得同意了,可是說穿了──」

 

    語焉不詳的內容就此伴隨著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口吻急轉直下。男子的嘴角仍舊帶著弧度,但整張臉看起來,卻又已經不太像是在笑著了。

 

    「他還在春城生活時,鬼族的身份會被揭穿……那件事可是我親手推動的啊。」

 

    「還有……絕對會讓他出走的那本書,也是我趁著他曬書時親手放入他的書庫中的。」

 

    兩句話指稱的對象有著微妙的不同,什麼都不清楚的人聽了可能只會一頭霧水,但正因為待在春城的這段時間多少也聽過一些什麼,稍加思索、將妖怪間流傳的傳聞和男子的說法對上後──

 

    將點好的茶遞給男子的動作一滯,千靜子瞪大眼睛,滿臉的無法置信與不可思議。

 

※  ※  ※

 

    ──雨下得太大了,文樂大人今天大概也不可能過來了吧?

 

    朽紅葉赤從早上將店門口的牌子翻回「營業中」後就一直留在紅葉堂裡,邊畫著畫邊期待著那位遊走四大城的行商人「文樂」的到來。

 

    行商人「文樂」賣的說起來也並非是單純的畫,而是將文樂劇本整理後加上插圖的「文樂繪卷」,雖說看不懂文字,翻閱那一張張插圖對他來說就已經是莫大的樂趣,再說今天虎神也在紅葉堂裡──

 

    本來在赤的預想中,自己或許能在聽完文樂講述新繪卷對應的文樂戲劇演出時發生的趣事和怪事之後,再趁著興致在虎神的幫助下讀完繪卷上的故事,接著正好能用從文樂那裡買來的畫紙和顏料畫下自己對繪卷故事的感想和體悟,或者是覺得那些故事有哪個部分以另一張圖來表現會比較好的,他也會試著畫畫看──

 

    然而這些美好的預想卻似乎被這場大雨打亂了。

 

    他一直滿懷期待地從清晨等到了黃昏再等到時間即將入夜,邊畫著畫邊聽著外面的雨聲從綿綿細雨變成了彷彿某人痛哭般的磅礴大雨,都不知道又畫完幾幅後,才走到店門口拉開門……

 

    望著外面因為大雨變得模糊起來的街景,想著「人類在這種大雨中應該也沒辦法正常行動吧」,赤終於不得不接受了行商人文樂今日沒辦法來訪的事實。

 

    「沒辦法呀,人類在這種大雨中很容易受傷啊,而且也不是從今以後都不會過來了,只是晚一點而已,等到這場雨停下應該就能見到了吧?」

 

    勉強用這種說法說服自己將那份期待移到了雨可能會停下的「明天」「後天」,和門口的木牌附喪神打過招呼後就將門邊的牌子翻到了「休業中」,赤正想回到桌邊……或是轉移陣地到後面的和室中繼續畫畫,卻在準備關門時,從雨中依稀聽見了某人的叫喊聲:

 

    「等……等一下!我終於找到了!別關門!赤!拜託了!別關門!等一下!拜託了!」

 

    那是──

 

    因為那道叫喊聲儘管熟悉,但在他的認知中不太可能會出現在這裡,陷入遲疑的他關門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就在那個瞬間,一道身影也急急地踩著草鞋從雨中衝來,閃過在門邊的他直直闖進紅葉堂中。

 

    這時赤才終於反應過來,將門完全關上後,張大眼睛疑惑地看向身後的那位──

 

    因為沒撐著傘也沒穿蓑衣、只戴著一頂竹編斗笠的就從大雨中跑來,此時那身褐色的和服已經完全溼透,和服衣襬上那兩朵栩栩如生綻放著的金木樨卻在雨水中散發著奇異的金色光芒。

 

    身後揹著的木箱或許是因為事先做了什麼防水處理的緣故,乍看之下只是沾上了一點水珠,只要拿布擦去後,這個「藥箱」就還是一點損傷都沒有,裡面裝著的藥材也依舊完好──

 

    揹著藥箱,因為方才的衝刺而彎著腰微微喘著氣的女性好不容易緩和下來,才剛摘下頭上的斗笠直起身子,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就先對上了赤臉上滿滿的困惑和迷茫:

 

    「……小金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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