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寫第三人稱練習小短篇。
這一次
「神啊……我從來就沒有奢求過什麼,就只有這一次,拜託了……」
雙腳不便於行的青年,在小小的教堂中,跪在祭壇前,閉上雙眼,誠心地禱告著。
少許的爬藤植物在漫長的歲月中,悄悄跨越了窗櫺的界線,肆無忌憚地攀附在斑剝殘破的牆上,擴張著版圖。教堂特有的鐘形窗上,彩色玻璃已經失去了昔日的繽紛,宛如被打碎的記憶與未來一般散落一地,無法再拼湊回原先的樣貌。
而在鐘形窗之外,天空是宛若狂風暴雨將要襲來一般的深黑。
但是,在這個時期的這個地區,還不到暴風雨來襲的季節,漆黑如墨的天色僅僅是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漸漸由原先的晴藍轉為火紅,由暗紫再轉為暫時什麼都無法看見的深黑罷了。
然後,也是從這樣的深黑之中,開始隱約透出了淡淡的、溫柔的光。
在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亮白色的弦月高高掛起在夜空正中。
銀色的光芒一束一束地,彷彿在收割著什麼、映照出什麼、守護著什麼一般的,穿透過殘破的鐘型窗,照在小小的教堂中,由白楊木所製成卻早已腐朽去大半的長椅上,也同時投射在風化了大半的祭壇之上。
無論祭壇上原先供奉著什麼,是一把曾經用於守護之途的劍也好,是已經被遺忘的神祇的雕像也好,是漫長的時光中某位守護者的肖像也好……甚至,是一面不具有任何特殊意義的鏡子也好,現在全部都在黯淡的深夜之中,被點亮了起來,散發出有如耀眼的太陽一般的光芒。
在莊嚴神聖,籠罩著一層宛若薄霧似柔和光暈的教堂之中,雙腳不便於行的青年低著頭,頓了頓,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
青年彷彿在訴說著什麼,又像是在哀求著什麼一般。
話中夾雜著若有似無的微弱哭聲。
「我和她……是青梅竹馬……從小時候開始,做什麼事兩人總是在一起……一直形影不離的手拉著手走下去……就算是在村子因為穀物欠收而鬧起饑荒的時候,或是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奪走了我們的家園的時候……都是如此……」
「我直到現在還能夠清楚的記得,她在過去所帶給我的一切。記得她溫柔的笑容和眼神;記得她每一次在我灰心喪志的時候說出的鼓勵我的話……雖然現在想起來,對於這整個世界來說,有些話實在是太過天真太不切實際,那也沒有關係……」
「我還記得我與她玩過的每一個遊戲,每一個曾去探險過的地方,她總是在我前方帶領著太過內向的我……就算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成人了,她卻時不時會有些孩子氣的舉動,常常做出旁人無法理解的怪異行為……像是在街上突然大聲喊叫、或是有一天猛然宣布要成為吟遊詩人之後僅僅三天的離家出走,或是從事自己不怎麼擅長的舞蹈、歌唱之類的……」
「在眾人對此發笑的同時,只有我隱約的察覺到了,她的所有行為全都是為了鼓勵遭受到挫折的我,不要就這樣……輕易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只有她是會認真的傾聽我的夢想,認真看待我的夢想,微笑著點點頭,認同我的夢想的人……」
「在我們還小的時候……在家園還完好無缺,那段我們還能發自內心幸福快樂地笑著的日子中……我還記得與她肩並著肩坐在草地上,談論著彼此的夢想時的景象……」
「我握起拳頭堅定地告訴她,自己的願望是成為世界第一的吟遊詩人,我想要走得更遠一點,到不同的地方去,還想要看看海的那一邊的城市……」
「一開始她只是微笑著,帶著與以往相同的眼神注視著我,不怎麼說自己的事,後來在我的追問之下,才別開視線,紅著臉支支嗚嗚地說了……她想要成為世界第一的糕點時,想親手做出讓每個人吃了都得到幸福的不可思議的點心……『將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一定都要實現自己的夢想』,這是從那時開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秘密約定……」
「儘管許多年過去,當時的那片草地已經消失,她也沒有再提起過自己的夢想,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努力的研究著各種食譜,努力學習著各種製作點心的方法,努力地向著自己的夢想邁開大步……我也是,同樣的……」
「但是,因為前陣子的一場意外,她……就這樣離開了,只留下我還在這裡……我的腳因為那場意外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已經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行走了……想要成為吟遊詩人的夢想大概也無法實現了……」
「如果活下來的是她的話,就算經歷了這場意外,也還是能夠繼續向著自己的夢想前進吧……就算失去了雙腳……就算離開的人是我……她一定在不久之後的將來,就能夠成為小時候說的,那樣了不起的糕點師吧,做出帶給所有人幸福的點心吧……一定會的……」
「可是,現在這樣的話,我們兩個的夢想,就都停在這裡永遠無法實現了……小時候的那個秘密約定……我們兩個也都違背了……」
雙腳不便於行的青年在小小的教堂中,跪在祭壇前閉上雙眼,誠心地禱告著。那是發自內心最強烈的願望,儘管神沒有應許,青年卻反覆地,一遍又一遍地,低著頭,在祭壇之前述說著,祈求著。
「拜託了……神啊……我從來就沒有奢求過什麼,就只有這一次,拜託了……」
「拜託了……只有這一次……就算是要拿我之後的人生,甚至是我的生命作為代價……那也沒關係……請實現我的願望,就這僅僅一次……讓她回來吧……讓她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吧……讓她有實現自己夢想的機會吧……不要讓她成為背棄了約定的人……她不是那種人的……拜託了……」
拜託了。
拜託了。
拜託了。
一次又一次的,神彷彿沒有聽見祈求聲似的,雙腳不便於行的青年,請託仍舊沒有被應許。
儘管如此,至始至終斜倚在小小的教堂中,早就連神祇的雕像都失去了的祈禱室的門口,穿著有如聖職者一般的白袍的男子,縱使只是旁觀著,卻隱隱約約知道了,這名雙腳不便於行的青年,絕對不會一直這樣消沉下去。
或許一時之間無法承受這劇烈的打擊,但是再過不久之後,一定會像狂風暴雨之後被摧殘得七零八落卻仍執著於要活下去的小樹一般,繼續成長茁壯。
無論如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夢想與生命,青年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在痛哭過、失去過、絕望過之後,一定能夠重新燃起希望,一定會堅持著繼續走下去,就算在人生的路上,未來只能獨自前行。
只有身穿白袍的男子看見了。
一直陪伴在雙腳不便於行的青年身邊,帶著溫柔的笑容與溫和的眼神,臉龐有些孩子氣卻又顯得成熟的少女半透明的身影,少女正張開雙臂輕輕擁抱著、安慰著低著頭誠心祈禱著的失意青年。
少女背後的白色雙翼隨及輕柔地包覆著兩人,縱使現下是作為不再是人類的象徵,在男子眼中,宛如巨大花苞的羽翼,彷彿正悄悄地守護著兩人一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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