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畢業典禮結束了,還是要為了實驗室的事到處奔波。

※所以就先拿在實驗室寫的小短篇來更文了。

※總而言之希望一切能順利。

 

 

 

 

05

 

美麗的魚群在黑暗之中悠游著。

雪白的魚身透著清冷的光芒,真要比擬的話大概是「月光」吧?比起月光又更清澈虛幻了幾分。既然能帶著這樣的光又渾身的白,這些魚說不定是「神使」,但是……千里又更靠近了一點,仔細觀察了一下,卻發現面前的魚全都只有一隻眼睛。

──是因為有所殘缺,所以存在的地方才不是在神明華麗的居所之內,而是和自己一起待在這片如墨一般的漆黑之中吧?既渾沌又彷彿眨眼之間就能將人吞噬,宛如被下了詛咒因此不見天日的深潭。自己到底……

「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啊?」

千里不太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明明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這片黑暗以及周身環繞著獨眼魚的場景卻讓他覺得很熟悉。

而且似乎從一開始就認定了自己應該要存在這裡,仔細想想,他卻又覺得那很可怕,真的要一直待在這種地方嗎?

於是他咬緊了牙,從魚群之中跑開了,前進的方向則是那片黑暗的深處。

雖然不知道連接著的是什麼樣的地方,那個地方也有可能反而更加漆黑混濁,他隱隱約約中總有種預感,想著:那個地方絕對要好上許多──

   

千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只知道耳中突然間傳入了聲音。他下意識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周身仍舊環繞著同樣的黑暗,明明完全看不見人影,似乎是兩個人爭辯著的聲音卻模模糊糊地響起,不絕於耳。

集中注意力努力傾聽的話,還是能夠依稀辨認出其中的幾句話──

「……來到這個世間的每個人,才不會是為了將來的某一天要死掉。」

「我也還想再活得更久一點啊……」

「我不是為了這樣的結局才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不過妳也不用太擔心,我……至少現在還不能就這麼死去,因為我也有必須做到的事。」

堅持己見、執著、執念,在那當中似乎也有少許帶著不同情感的句子。有個很溫柔又熟悉不已的聲音,每一次總是帶著無奈說出自己早就倒背如流的那句話:

「……」

然後,在那段話呼之欲出的同時,他就從午睡的夢裡醒來了。

   

「醒了嗎?看你睡著沒多久就一臉痛苦的樣子,該不會是作了惡夢吧?」

「是惡夢啊……一定是青瓷你前幾天說的那些故事害的啦,我作了很可怕很可怕的夢啊,我在夢中……在夢中……」

「怎麼了?」

「啊──真討厭,不說了,我忘記了啦。」

 

 

06

 

那個的確是狐狸──或者說是「具有狐狸樣貌」的神明。

那個又因為滿身雪白所以容易被誤認為「神使」。總而言之,千里是在一次造訪久遠邸時看見那樣的神明大人的。

   

……要說是「造訪」也不對。那天他在比平常還要早上一點的時間來到了久遠家別邸附近,在要翻過圍牆時卻隱約感覺到了牆內的不對勁,動作也就因此遲上了幾分。他小心翼翼地以圍牆掩飾著自己的身影,不急著踏入牆內,而是趴在牆邊,向內望去──

連接著緣廊及庭院的和室,紙拉門大大的敞開著。就算不借助其他器具,千里還是能夠看清和室內的情況。

平時他和青瓷玩著遊戲、或享用著點心聊起天來的空間內,名為「青瓷」面色蒼白的青年難得的正襟危坐了起來,臉上也沒有了一貫的笑容。左右兩側隨侍著先前他已經多次見過的久遠家式神。那樣的青瓷……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起來特別的嚴肅。

是為了什麼事而嚴肅起來呢?他又順著青瓷的目光看去,在木桌的另外一側,鵝黃色的和室座墊之上,伏踞著毛皮雪白的狐狸。

   

「神使」嗎?在第一剎那的印象之後,因為感受到狐狸身上那股強大的神通力,印象才被修正成了「神明」。大概摸清楚對方的身份後,千里忍不住小聲嘀咕著:

「原來還有會找上門來的朋友啊。」

儘管一人一狐間的對話一點也不像是朋友。

青瓷與白狐似乎為了某事正在進行談判,最後甚至還吵了起來。從千里所在的地方聽得不是很清楚,就算再努力也只能得到一些隻字片語:

「沒有……其他方法嗎?」

「願成後就奪去生命……那根本就是災厄,停手吧……」

奇怪的是,唯有青瓷口中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他聽得最清楚。蒼白的青年忽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與開始面露兇光的白狐對峙著,露出游刃有餘的笑容。熟悉的聲音以截然不同的語調輕輕響了起來:「還是沒辦法達成協定嗎?那麼對於災厄之神──」

紙拉門猛地闔上了。

   

趴在牆邊等待了許久,都看不見內部有任何動靜之後,千里換成到了久遠邸的大門口等候。他連自己期待看到的是什麼都不太清楚,只知道白狐至始至終都沒有從那扇門後走出。

於是他又從門前離開了。

忐忑不安的在圍牆外又徘徊了一會兒,千里最後還是決定鼓起勇氣翻牆而入。就在腳一踏入庭院內的同時,他發現眼前的和室紙拉門又再度敞開了。彷彿一成不變的和室中,手中還是拿著書籍在閱讀著的青年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開了口。

就算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也好,沒發生什麼也好,最終面對自己的青瓷說起的果然還是那句熟悉的話:

「又爬圍牆進來啦?」

 

 

07

 

千里在某一天探聽到了,這個地方以前並不是只有面色蒼白的青年一人的。

根據生活在森林裡的其他妖魔鬼怪們的說法……距今幾十年前,住在這裡的原先是個三代同堂、和樂融融的七口之家。

對於擁有漫長生命的妖怪來說,那只不過是一眨眼間的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有人看上了這個地方,一點一點地在這個地方建起了自己的「家」,還把家人們接了過來。那時的「家」還沒有被高高的圍牆給隔絕起,是一個無論是山裡的妖怪們、甚至於野獸都能自由來往的地方……

   

明明就要在此地開始幸福的生活下去的──卻或許也是因此種下了禍端。

這家人在留給林中蠢蠢欲動的奇形怪狀們更多回憶之前,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的接二連三全死在那個「家」中。

有的人是睡著睡著就一覺不醒了,也有人是原先不以為意的小傷、小感冒迅速惡化成威脅生命的重傷之類的。比起自然死亡,那更像是詛咒。所以在千里似懂非懂問起時,有妖怪這麼說了:

「那……可能是他們無意中做了什麼事,觸怒了這座山的山神大人呢。」

這個地區自古也的確有著那樣的傳聞。據說這座山的山神大人會降下詛咒來懲罰冒犯者,每一次的詛咒則是會奪走七個人的生命。至於什麼樣的舉動會冒犯到這位山神大人,記載卻支離破碎──

「這樣根本就沒辦法知道要如何避免被詛咒啊……與其說是『神』,倒不如說是『災厄』。」

「就是說呀。」

   

儘管聽說過那樣的傳聞……那座山的山神大人,千里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過。

樹林中的妖怪們真正看過「那位」的更是少之又少。再一次問起時,他從妖怪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中得知了「很久以前似乎常常出現」,只是從某個時候起就只餘下繪聲繪影的傳說了,作為神明的「那位」連現在是否還存在都無人知曉。

到頭來,千里從妖怪們口中清楚確認的只有一件事。

名為「青瓷」的蒼白青年在某年夏天突然出現在那棟已經有七個人離奇死亡的空屋中。明明人類應該很忌諱這種地方才對……卻一面微笑的說著「就是這裡了」,一邊驅使式神將屋內整理成能夠住人的狀況,還在屋外建起了圍牆。

「家」從那之後才成為了所謂的「久遠家別邸」。

而青年則是從那一年開始,每年到了夏天都會待在這棟別邸中。或是靜靜翻動面前的書頁,或是做著自己的事──

 

 

08

 

這一天午後,在他啃著點心、名為「青瓷」的青年也照常看著書時造訪久遠家別邸的,是一匹「馬」呢。

   

「啊,青瓷,那個──」

千里其實還滿喜歡「馬」這種動物的。雖然在這個地區不太容易看見,印象中在此之前也只看過真正的、還活著的「馬」一次……連那一次事後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作夢,卻已經足以在他心裡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

先不說健美的體格或光亮的毛色,千里在那僅此一次的體驗中看過的「馬」,是與這些形容截然不同,而且更加怪異莫名的東西。

   

那是幾年前的夏天發生的事。

他一如往常的踩著木屐奔跑在森林中的小徑上。一面思考著今天又要向青年說起山裡發生的哪些趣事,一面期待著今天式神端上的會是什麼點心時,前方的草叢中突然一陣騷動。

從那片濃綠中出現的先是馬頭,接著是馬身。然後,整匹「馬」完全現身在他面前。

「『馬』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注意到那一拐一拐的左後腳時,千里不禁恍然大悟:「你也是……『有殘缺的』嗎?」

再看看那像是覆蓋著層層黑影滿的漆黑毛皮,還有瘦到有如骷髏般的四肢,千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觸碰面前的「馬」。

他和對方間的距離越縮越短,越來越近。還差一點、就差一點,即將觸及時,對方卻像是看見了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似的,一溜煙的就跑得無影無蹤。

「真可惜啊,『那個』到底是什麼呢?」

此後在這個地區……這座山中無論找了多久,千里都再也找不到那匹「馬」,就算向其他同樣棲息在這座山中的妖魔鬼怪打聽也一無所獲,所以他才在探尋未果後認定了:

「『那個』該不會是我在做夢吧?」

   

──不是夢。

那匹「馬」現下就在庭院中。無論是漆黑的毛皮或是骷髏般的四肢都與那年夏天見到的如出一轍,只是這一次不只是左後腳受了傷,連右前腳都彎成了意想不到的角度,理應是無法走動的狀態,「馬」卻仍舊一簸一簸地向著和室內的他們兩個走來。

──「殘缺又增加了嗎?」他僅僅只是這麼心想著。

而且青瓷也看見了。膚色蒼白、面無血色的青年放下了手中的書,在午後的日光之下踏出了和室和緣廊。來到「馬」的面前時,青年做出了和那年的他一模一樣的動作──

結果卻截然不同。

「馬」沒有閃躲,反而是溫馴地任由那雙手放到自己的頭上,輕撫著。青年的動作意外的溫柔,說著那樣的話時更是帶著一貫的微笑:

「以這樣的狀態、拖著這麼重的傷還要來到這裡,真是辛苦您了……對不起。」

由正上方層層疊疊的深綠間灑落地面的那束日光,就算正午已過仍舊不減其灼熱刺眼。被那樣的日光照射著,不論是青年或漆黑的「馬」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融化了似的。

看到這裡,千里也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名為「青瓷」的青年在說出那句話之後會採取的舉動為何?正是因為一直以來都聽著那樣的故事,正因為他知道久遠家的人向來都千篇一律地在做著那樣的事……

千里最後還是選擇了別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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