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祝大家新年快樂,事事順利。

※也希望新的一年實驗能進展順利。

 

 

 

 

貳拾

 

 

「那麼,你要救我嗎?」

在聽見那句話之前,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在作夢。

宛如逃避著某件事一般,就算身邊環繞著紅彤彤的烈火,就算在大火環繞中看見了那個人的身影,正因為是和去年秋天那個紅色風景同樣的畫面,他都還可以想著「啊,一定又和那個時候一樣了」。可是,直到從那個人口中聽到那句話時,他才猛然驚覺到:自己沒辦法再把這些當作是夢或幻覺了。

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只知道,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漫步在大火之中了。

因為並不是人類,就算像那樣行走在熊熊燃燒的火燄之中,就算火舌看似就要將身軀捲入吞噬,卻沒有預料之中的灼燒感,一點也不痛、一點也不熱……最後剩下的感覺只有一如往常的睡意。

在睡意影響的迷迷糊糊的氛圍下,他一直把眼前所見的一切當成是夢。鮮豔的火花占據了整個視野,每個地方、每個角落全都熊熊燃燒著,無論曾經著上了什麼顏色,在這時全數都轉變成了刺眼的紅。

他無法辨別出著火的是看過或沒看過的建築物,無論是平常的民家或華族的別宅,在這時看起來都異常的類似。這裡看起來真的已經不像是曾經懸掛著紙燈籠、紙鶴、紙風車的的那條街道了,也已經不是記憶中和泉帶自己跑過的那些地方了。

火星子隨著氣流擾動亂彈亂飛,在半空中攀上尚未轉為通紅的片片楓葉──映入眼中的風景和那個時候看見的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在那樣的風景中聽見了聲音。

連在說著什麼都聽不清楚的聲音,卻彷彿是在呼喚著自己似的,他越聽就越覺得「要到那個聲音那裡去才行」。

所以就算睏得不行,一步步前行的過程中睡意也愈發的濃重起來,還是不能睡。

還是要努力的打起精神,循著聲音的引導繼續前行。他要到那個聲音那裡去……要在來不及之前到那裡去才行。

明明耳中聽見的聲音並非是在呼救或慘叫,也從中感覺不出任何的絕望和恐懼,「如果再不快點過去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總有那樣的預感。

執著的、堅持著向著聲音來源的地方移動著,一點一點離目的地越來越接近,除了火燄之外,滾滾的濃煙也隨之襲來。

人類和妖怪在大火中四處奔走著,是想要滅火或是單純想要逃跑呢?只是因為煙霧實在太濃了,即使擦身而過,連是不是認識的人都看不清楚了,也無法得知他們想做什麼,映在濃煙上的只有形態猶如惡鬼般怪異扭曲的影子。

──是惡夢,一定只是惡夢。

他這麼想著……因為只是惡夢而已,所以如果等一下又看到了什麼令人難受的東西,只要再像那時用力的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的一切一定又會回到那幅一成不變的風景。

溫和含蓄的、鋪滿了橘紅楓葉的畫面中,側過頭一定就能再看見捧著書正在閱讀著的那個人,接著,那個人一定也還會在察覺到自己的異狀後,問出那句「怎麼了?」和「你哭了?」

到那個時候他該怎麼回應呢?他會怎麼回應呢?如果可以的話,這一次他真的想好好告訴和泉,自己看到了什麼樣的風景、那又是多麼令人不安的畫面。一定要全部告訴他,陷入火海的村落也好,被火燄吞噬的楓樹和尚未轉紅就要消失的楓葉也好;變樣了的街道巷弄也好,在火中四處奔走像是想挽救些什麼的村落住民們也好……

──還有,在大火環繞下的和泉。

他驀然停下了腳步。

那個彷彿一直在呼喚著自己的聲音也乍然而止。但大概已經來到聲音的源頭處了,他也不怎麼在意,只是愣愣地停在那裡,看著眼前的那個人。

身上仍舊是那件有著蜘蛛網紋的黑色浴衣,映著四周明亮的火光,和那天一樣被染上了淺淺的紅,那頭黑髮相較起記憶中似乎更長了一點也亂了一點。一如往常的還是只能看見那個人的背影,所以也無法得知對方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是那個人的背影看在那時的他眼中一點也不驚慌忙亂,也沒有絕望的感覺。

佇立在即將被大火吞噬殆盡的平房前,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的和泉,似乎只是在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接著他聽到對方像是下了什麼很重要的決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先眼睜睜的看著和泉鑽入了著火的房屋中。

雖然濃濃的睡意一直都在,身體已經搖搖晃晃的快要站不住了,他也不知道此時此地身在這個「惡夢」中的自己現在心懷的這種情緒該怎麼稱呼,卻終究還是跟了上去。

這一定是在作著夢吧?一定只是一場惡夢對吧?

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看過那個人像現在這樣子。過往的那些秋天裡那個人在接下「委託」後,儘管也常會做些危險的事,與黑暗中的不詳之物談判也好,被憤怒瘋狂的妖魔鬼怪包圍了也好,但是過去的那個人總是游刃有餘的和祂們應對著,一點一點有條不紊的將委託解決不是嗎?

要說失常失態的話,也只有在鬼婆事件的那個時候,那個人匆匆忙忙的來找自己,還有自己看見了紅色風景的那年秋天,他在那個人的臉上難得看見了不太一樣的表情。

然而,現下他「看著」的和泉,卻是有別於那兩次的失態,有別於先前任何一個秋天,任何一次「委託」中的……奮不顧身。

那個人──正拼了命的往著了火的屋宅深處衝。

即將被大火吞噬殆盡的平房當中的狀況比他原先想像的還要好上許多,本來陳設在屋內的木製品卻都已經在火燄下化為無法辨識的焦炭,東倒西歪的變成了阻擋去路的東西,也有好幾處的地板著了火,甚至還有好幾處的樑柱半垮了下來。

然而,屋內的煙霧比起外面卻意外的稀薄上許多。

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是因為氣流、火勢的大小或房屋形狀都無所謂,他一直跟在那個人身後,靜悄悄的踩過劈劈啪啪燃燒著的地板,一直關注著那個人的一舉一動。

他看著和泉在那條長長的走廊上不斷撥開著火傾倒的物品,快步繞過燒起來的地板前進著。

他看著和泉用力搬開因為下半部被燃燒殆盡而傾斜了半邊的樑柱,側著身子硬是從縫隙間擠了進去。

……他看著那個人在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內,身上就已經變得傷痕累累,儘管如此,還是沒有停下前行的腳步。

他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理解。

明明在聽自己說出「要小心火」時應該就已經感覺到了什麼,但是那個人現在卻身在這裡。他再怎麼樣都想不透──曾經在去年秋天說過「不會那麼簡單就死去」的那個人,為什麼要自己走入著火的房子中呢?為什麼正冒著生命危險一步一步的往火裡去呢?

──為什麼會這麼的奮不顧身呢?

燒毀掉落的天花板有好幾次都只差一點就要砸中頭部,卻被那個人一一躲過了。

急促又似乎在害怕著什麼的步伐在跨越了被火灼燒得最為嚴重的區域後加快了起來。

彷彿是與身後的火燄賽跑著一般,在仍舊完好的走廊上奔跑著的那個人飛快地由兩側的和室前經過,竭盡全身力氣的跑著,最後佇足於走廊盡頭的紙拉門前。

外頭熊熊的大火還沒延燒到這裡來,儘管如此他卻還是沒辦法安心下來。紙拉門內隱隱約約透出了宛如火光的赤紅光芒,越看,和先前一樣的那種不詳的預感就越發的強烈。

眼看著眼前的人就要拉開那扇門了,他終於忍不住出聲了。他硬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鼓足了氣,叫住了那個人──

「和泉?」

那個人轉過身來,看見跟在後面的自己時似乎很驚訝。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也想這麼反問那個人啊。和泉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要在這種情況下到這裡來?看到自己時……眼神為什麼有一瞬間會變得那麼的不可置信?只是在反問出口之前,和泉已經一聲不吭的逕自行動了,薄薄的紙拉門一下子就被拉開了。

他跟著和泉踏入紙拉門後方的房間。

六疊大小的空間卻讓他一進了門後就愣住了。

房內沒有隔著紙拉門看見的赤紅光芒,反倒是滿滿的堆疊著書。似乎是作為藏書間的房間也不知為何連個書架都沒有,陳舊泛黃的古本書就直接被放置在木桌或地板上,書本沿著牆壁往房間中央或高或低地堆砌成了一座座書山,有些似乎還堆高到了天花板附近;木桌上也擺著成堆的卷軸和線裝書,唯一攤開的書本則似乎是畫集,上面畫著彷彿在哪裡見過的妖魔鬼怪們。

和泉皺著眉頭,開始翻動起了書山。

眼神極為專注,卻又像是同時在思考著什麼似的,儘管如此,手下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放慢,一本一本不間斷地,稍微瞥了幾眼後就往一旁堆著──到了這裡,他也從那個人的舉動中看出了什麼。

「和泉你……是要找哪一本書嗎?」

他原先也不期望能得到多少回應,畢竟那個人從剛進房間時就一直保持沉默,當下也是好好的做著自己的事。

問題是出口了,他卻在那之後就立刻別過了頭。透過大開的紙拉門凝視著走廊的那一端。紅色的火光跳躍閃爍著,速度緩慢卻漸漸向著兩人的方向移動著,他正想再開口警告那個人時,耳邊卻先傳來了聲音:

「我要找的是『我的書』。」

背對著自己翻找著書堆的和泉看不見表情,理應也看不見門外的狀況,從開始變得有些慌亂的動作看起來,對方也因為遲遲無法找到那本書著急了起來。但是,還是以試著鎮靜下來的聲音,在尋找著書的同時,也告知了前因後果。

「我把『我的書』遺落在這裡了,昨天來到這裡時還帶在身上,不久前才發現不見的。其他地方都找過了,只剩下這裡了,大概是昨天翻閱時不經意的被埋在這裡的某座書山中了……那個,說是『我的書』,其實不如說是『手記』吧?探訪尋常又奇異之物的途中,作為之後的寫作提要隨手留下的記錄。」

「那個,是對和泉來說那麼重要的東西嗎?」

──那樣的東西,真的足以讓那個人變得那麼的奮不顧身嗎?

和泉頓了一頓,「要說『重要』的話,一開始還沒什麼感覺,可是一想到有可能會被燒掉,有可能會消失不見,還是忍不住來了啊。屋內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如果那個東西真的已經被燒掉的話那就沒辦法了……但是,如果還在的話,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的。」

說到這裡,即使還是有沒辦法理解的地方,內心卻有了「啊,這樣就夠了」的感覺。

到底是什麼夠了呢?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指和泉給出的理由已經足以解釋他的作為了呢?又或是過往的相處、這樣的理由在這一刻終於足以讓他說服自己出手了呢?總而言之,他緊接著就說出了那句:「和泉,我也來幫你吧。」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用過的句子,竟然這麼順利的就出口了;曾經想要變成「冷眼旁觀的神明」的御柱神,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主動出手了。

不是出於「委託」,也不是出於「條件交換」,而是出於身為御柱神的他本身的意願……在聽見那句話的當下,和泉的身體似乎微顫了一下。

看不見表情,也不知道和泉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只知道對方的動作一直沒有改變。

他們兩個就這樣一起在龐大的書山中尋找著和泉口中的「手記」──據說有著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鈍色封皮,卻印上了單片桐葉隨波逐流的桐一葉徽紋的「書」。

試著忽略走廊另一側步步逼近的大火,漸漸的,他卻也開始不住地點著頭,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思緒變得恍惚起來。

有好幾次差點就要輸給睡意了,他還是勉強自己醒著。他一直很努力撐著不要睡著。如果在這種時候睡著的話,他總覺得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所以不能睡、還不能睡……

──啊啊,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只知道先在那堆書山中找到那本「手記」的是和泉。當背後響起了那句「找到了」時,的確有一瞬間心也驀然的放鬆下來……但卻還來不及再次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變故就發生了。

被推了一把時他還沒反應過來。

跌坐在地上,再眨眨眼睛繼續看下去,視線越過了橫倒燃燒的樑柱形成的障礙後,最後集中在另一邊的那個人身上,腦中努力思考著,他也在那一剎那間明白了。

被火燄燒斷了的樑柱直直地朝著他剛才所在的地方橫倒下來──和泉一定是比自己還要早看到了,所以才推了自己一把。

事到如今,就連原先還沒有被火燄波及到的此處也陷入大火之中。眾多的古本書與卷軸一碰到了火花就快速的燒起來,火勢越來越大,幾乎就要將兩人的身影完全吞噬。如今映入眼中的場景,又再度化為通紅的一片。

和泉就和去年秋天看見的風景相同,在倒下的樑柱的另一邊,置身在那片火海之中。

──他一定是又作起了惡夢對吧?

明明想要用那樣的說辭來說服自己,想要再次告訴自己「沒事的、沒問題的」,想要告訴自己「明年的秋天一定會和以往的每一個秋天一樣」。令人不安的想法卻急據地擴張,逐漸占據了整個腦海。他還是忍不住想了: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和泉就──

他明明很想說服自己一切都只是在作夢的。一定只是在作著惡夢,只要用力的閉上眼睛再睜開,一定又能看見那幅一成不變的風景……

「那麼,你要救我嗎?」

可是,直到從和泉口中聽到那句話時,他才猛然驚覺到:自己沒辦法再把這些當作是夢或幻覺了。

眼前所看見的一切,在此之前的時間,那……並不單單只是一場惡夢啊。所有的東西真的都燒起來了,而且就快要回不到以往那樣的日子了。

和泉被困在那一邊,來時的走廊又早已因為過大的火勢而變得無法通行,就算能夠把和泉從那一邊弄過來,也已經找不到回頭路了。如果大火一直都沒有被撲滅的話,如果放任現在的狀況繼續下去的話,和泉就……

──伴隨著那樣的認知而來的,是與遇見阿楓的那一晚時相同的無力感。

就算再怎麼希望站在眼前的人能夠活下去,卻已經束手無策了。

昏昏欲睡的他幾乎沒辦法在體內感受到任何力量,雖然盡可能的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卻發現怎麼也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嘗試著想了許多方法,卻沒有一項能逆轉目前的事態……

和泉大概也察覺到這件事了。

所以在那句話之後就沒有再說些什麼救不救之類的話。然而,既不憤怒也不怨懟,縱使預料到自身即將到來的結局,臉上也不帶有絲毫悲傷或絕望,取而代之的則是彷彿想通了什麼、在那一瞬間領悟到了什麼,對什麼釋懷了一般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嗎?我本來還以為是產生了幻覺,不過早就該想到的──因為現在的你已經是真正的『神明』了啊。」

那樣的笑容是他難得看見的溫柔。在火燄燃燒和物品毀壞的聲音中,那個人的聲音依舊清晰的響了起來:

「因為是『神明』……因為有某個人強烈的祈求了,就算搞不清楚狀況,就算嘴上說著討厭、不願意,你還是對那樣的祈求做出回應了啊。」

「所以才會在本應沉睡著的季節出現在這裡。就算是不完全的現身,就算沒有完整的實體,也沒有多少力量,你還是以你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方式在持續回應著願望。」

本應沉睡著的季節──剎那間,腦海中閃過了半空中那些還未轉為紅色就先碰上了點點火星的楓葉。

「現在並不是秋天嗎?」在恍恍惚惚地這麼思考著的同時,他也回想起了那個人曾經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年秋天說過的那句話。

──我想讓你再一次真正的看見那些風景啊。

他現在真的就身處於那些曾經夢想過的季節中嗎?好像作夢,但是並不是作夢。可是處在這種狀況下,真的一點也不開心,沒辦法由衷的高興起來啊。

他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理解。

為什麼都到了這種時候,那個人還笑得出來呢?為什麼還能露出那麼溫柔的笑容呢?想要詢問,但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他很害怕,要是問出來之後,得到的是自己最不願意聽見的那種答案……那又該怎麼辦呢?

和泉定定注視著他。

明明在那裡應該很熱也應該很痛的,那個人的舉動卻像是感覺不到火燄的溫度似的,沒有其他要逃離火源的動作,只是將手中一直小心翼翼的拿著遠離火舌的書被收入懷中。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裡很快就會被燒毀,你也再過不久就會消失,繼續沉睡了啊,那我就直接切入重點吧。」

和泉深深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下去了。」

跌坐在地上的他也是在話音落下的同時爬起。

儘管早就知道是徒勞無功了,還是慌慌張張的東張西望,接著伸出手探向燃燒的樑柱。火光穿過了他的手掌,一下子四肢都變得半透明起來,就快要真正永遠道別了,在那之前他還是想要試著抓住些什麼。

他才不要這麼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再見啊。

不對、不對,才不想承認,才不想面對啊。

──只是,再度出現在這座村子裡,這幾十年來一直以來都在「逃避」著的御柱神,真的已經到了無法逃避的時候。

「等到你和這座村子都準備好了的時候,到時候你就能離開這座村子了吧。外面的世界……充斥著不同的風景和書籍。」

──在了解到這時的自己真的什麼都無法抓住的時候,半透明的手臂無力的垂下。他就和很久很久以前了解到母親不可能再回來接走自己的那一天一樣,大聲的哭了起來。

「我就到這裡為止而已,已經沒辦法再幫你找書過來了,往後你想要看的書,要靠你自己去取得了。過程中也會遇見更多不同的人,然後接下他們的委託吧?一開始會有點辛苦,不過,如果是現在的你的話──」

好奇怪,就算正大聲的哭著,他仍舊能夠聽見那個人的聲音,聽得清楚那個人在說些什麼。

所以他開始彷彿試圖否定什麼事實似的,低下頭、別開視線,斷斷續續地反駁了起來:只有自己一個人是沒辦法的、沒有了和泉之後說不定又會變回以往那個樣子、說不定又再也不會和他人有所接觸、那樣的將來說不定永遠都不會實現……

再度迎上那個人的目光時,那個人臉上是隱忍著什麼的表情。除了那些他看不透的情緒之外,那個人的眼神似乎也有點無奈,但依然很溫柔、很堅定。

然後──

「既然如此,我就用你會感興趣的東西把你引到那個地方去吧,反正只要到了那裡,你不做也不行吧。」

──那個人對他設下了「局」。

和泉重新露出了笑容。以難得柔和的語調說出來的字字句句,全都成了對現在的他來說有點殘酷又有點悲傷,卻的確能確保那樣的將來一定會實現的「局」的一部份。

「你想看我的書吧?」

在變得半透明又掩面痛哭的他的面前,那個人以坦然的姿態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那就到村子外面的世界去,去尋找我的書,去接下委託,去和各式各樣的人們接觸吧。去看看……那些你以往只在書上看過的……風景吧。」

無論是到了多久之後,他的腦海中始終深深刻印著那個人那時說出的話。

單片的桐葉被烈火逐漸吞噬了。

最後一段話傳入耳中時,他也終於撐不住了。

濃重的睡意快速侵襲了整具身體。眼前慢慢化為一片黑暗……再之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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