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作是慶祝今天左手骨折拔釘的更新吧,也是祈求往後復健順利的祭品。
 
※妖詭異事繪秋銀杏之章前引。
 
 
 
 
夏退
 
 
上篇  山
 
 
    當年的畫師──朽紅葉赤是在到達秋城前就已經聽見那些傳言的。
 
※  ※  ※
 
    為了追尋友人而離開春城後,赤一路上斷斷續續地又畫出了不少作品。從風物美景畫到人像及妖怪畫,從日神照常出巡的晴天畫到微微飄起小雨的曇天雨天,從熟悉的各種櫻花,畫到了有著「秋七草」美稱的一眾花草。
 
    在貧瘠的山林土地上恣意綻放的胡枝子、花形有如陰陽術術式的桔梗、時常作為藥材使用的葛藤,還有藤袴、撫子花、女郎花,河畔邊乾枯的白芒草隨著微風吹拂忽左忽右搖擺不定,若是再搭上幾叢鬼火,又是在視線不佳的夜晚時分,也無怪乎會被人們看成幽靈了。
 
    山吹色。
 
    水藤色。
 
    緋銅和海松。
 
    淺蔥、紅梅白、丁子色……以及他最喜歡的朱色、赤色、鉛丹、樁色等一眾紅色,有些是曾經從友人口中聽說過的顏色,有些則是後來才得知的。
 
    帶上了繽紛顏色的畫作有些還留在他手邊,有些卻已作為結緣物或謝禮送給這一路上遇見的人類和非人了。都過去一段時間了,也不知道這當中還有幾幅畫是被完整留下、好好收藏起來的。無論如何,說也奇怪,赤還是記得自己畫著那每一幅畫時的心情。
 
    但無論當下凝視著那樣的景色時是什麼樣的心情,有了什麼樣的感觸和體悟,到了最後全部都會化為思念和祈願。意識到時業已不由自主地想著:如果也能讓友人看見那樣的風景就好了,如果能夠將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想說的話傳達給在遠方的友人就好了……
 
    友人,青鬼土御門蒼,阿蒼。
 
    心裡到後來總是會懷抱著那樣的想法,於是也一直持續地畫著、畫著。不過──
 
    來到那個地區時身上帶著的顏料和畫紙已經剩下不多了。
 
    「到下一個村落時要先去找找行商人呀……」
 
    這麼喃喃自語著,乍看之下已經找到了解決之道,但對赤來說還是有點小小的困擾:如果在那之前又看到了「好想畫下來」、「非要馬上畫下來不可」的事物,那又該怎麼辦呢?所幸,接下來的遭遇,在那之前見到的景色……
 
    走過了崎嶇難行的地勢後,出現在眼前的是被層層樹影環繞覆蓋,但卻平緩許多的下坡路。沿著那條路一直走下去,穿過了鬱鬱蒼蒼的樹林後,映入眼中的是──過去從來沒有看見過,卻因為曾聽人提過而倍感熟稔的風景。
 
    是金木樨。
 
    是也不知道已經被遺棄了多久的聚落。歷經長久的風吹雨打,連人曾經待過的氣息都感覺不出來了,屋頂覆蓋的茅草近半腐爛,編竹夾泥土牆上的白灰也大半脫落,四散在屋內的各種器物儘管依稀能認出是何物,卻也早已生鏽朽蝕。在這整個廢棄聚落中最有生氣的,大概也只剩下牆邊及空地上肆意生長的野花野草,以及隨處可見、滿滿盛開著的金木樨樹了。
 
    滿樹橘紅中帶著微微金黃的花瓣,每當微風襲來,就會化作暖色的花雨,同時清甜的花香瀰漫開來。
 
    再加上這時正值正午,美麗的橘金花雨與秋日中明亮卻不怎麼刺眼的日光搭配,明明是被拋棄已久的地方,卻弄得……彷彿神居一般,燦爛到閃閃發亮,卻又帶有一種安靜、含蓄的美感。光是如此就足以完全吸引住赤的注意力了,而且,那對他來說也是從未畫過,但曾經聽人提過的的事物之一──
 
    「金木樨……是高雅卻又謙虛的存在呢。畢竟若是將秋天比喻成一場戲的話,金木樨可是將主角的位置讓給了顏色鮮明的紅葉和銀杏呢,就這麼帶著中庸溫和的色彩默默在一旁觀望著呢。」
 
    「不過金木樨更讓人在意的是那股香氣呢。就算居於幕後,那種會讓人不自覺安心下來的花香卻會時時提醒著每個人,它一直都在呢。無論是在一旁觀望著時,或是終於在戲中擔任重要角色時,都會一直……好好守護著。」
 
    突然想起了什麼。
 
    赤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眼前的聚落。被滿滿的金木樨花淹沒的此處,雖然也可以想成是聚落遭到金木樨妖怪的襲擊才被廢棄,但大概是因為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吧?又或者是作為畫師的感受力和直覺始然,在赤的眼中,那一樹一樹橘中帶金的花朵彷彿正在擁抱著、保護著這裡的一切。
 
    那種感覺就有如是──這個地方的守護神似的。
 
    「明明有了這樣的神明,那麼,這個地方的原居民……又到哪裡去了呢?」
 
    內心浮現出了新的疑問。會是遇上了戰爭或什麼大災難才不得已離開的嗎?還是另外找到了更好的居所所以搬遷過去了呢?無論如何,能夠在離開這裡後還能擁有容身之處的話,那就太好了。
 
    儘管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什麼都只存在於想像之中,欣賞著廢棄的聚落與金木樨景致的同時,赤也決定了接下來半天中要做的事。
 
    「好,來畫吧,來畫吧。」
 
    幸運的是手邊的顏料還足夠他畫下眼前的所見所聞。
 
    赤就那樣在廢棄的聚落中邊走邊到處畫著,金木樨與看似破破爛爛卻又有著特殊美感的屋舍建物,建物中的各式古舊器物與從大開的門口蔓生而入的地榆、撫子、藤袴等野花野草相互依偎,那些全部都成了作畫的題材。
 
    因為只是看到了、想到了什麼就畫下什麼,也沒有去思考格局和構圖,畫紙上雜亂無章的線條頂多只是算是練習繪,這半天卻能夠說是那陣子以來他畫得最盡興的一次。
 
    ──至於「那個人」是從什麼時候就出現在這個廢棄聚落裡的呢?至少畫得渾然忘我的赤,是直到臨近黃昏時才意識到那個人的存在的。
 
    隔著稍遠的一段距離,沫浴在橘紅色的花雨中,一動也不動地仰頭望著燦爛盛開的金木樨樹,穿著有著枯芒草圖樣的深黑和服上衣和深灰色的袴、戴著竹邊斗笠,英氣煥發的男子,腳上踩著的也是簡單的草鞋。更引人注目的是男子腰間別著的長刀,儘管好好地收在刀鞘中,但還是為那人隱約添上了一股戾氣,彷彿下一個瞬間就會拔刀揮砍而來。
 
    然而男子凝視著金木樨的神情……卻又讓人覺得,男子並不是會隨意做出這種事的人。
 
    男子的眼神和表情,就像是正凝視著自己的戀人、正對不在自己身邊的戀人說著話似的,溫和的純粹的,將對方視為願意用一生來陪伴,就算偶爾因為意見不合而有了爭吵卻也能包容戀人的一切的──
 
    再仔細一看,男子也真的正對那滿樹的花朵說著什麼,只是從赤所在的地方聽不見聲音,頂多也只能從口型依稀辨別出「晚點見」三個字……
 
    ──真的是在和戀人約定著吧。
 
    那是暫時無法讓他人介入,也絕對不容許他人介入的情境。原先赤也想不打擾男子先行離開的,作為畫師的本能卻阻止了離開的步伐,內心有個聲音反覆說著:好想畫!好想畫!好想畫下來!
 
    於是在稍加猶豫後,赤最終還是選擇了拿起畫筆,攤開另一張全新的畫紙,飛快地畫了起來──
 
    最先成形的是,位於圖畫正中央,枯芒草黑衣的男子。
 
    表情、衣著、動作,甚至是周身帶著的氣息……就連男子對著金木樨樹說著話的神態,也全部如實地收入畫中。然而,在全白的畫紙上若是只有男子一人也未免太過寂寞了。
 
    於是──幾乎沒有停滯地,大片大片帶點金黃的橘紅在畫紙上鋪展開來。無邊無際延伸的色彩在畫紙上部化成了逢魔之時的天色,下方接著一樹又一樹盛開的金木樨,以及徐徐飄落的花雨,這樣擺在一起描繪出來,還真讓人有晚霞落到了地上化成了花似的錯覺。
 
    緊接著,簡單的幾筆在畫中勾勒出了破敗的屋舍,一棟接著一棟,尚且完整卻沒了門板的、崩塌到只剩下一面泥土牆的、只豎立著幾根柱子的、徒留房屋形狀的骨架的、沒了茅草屋頂的……全都逐漸在畫中成形。
 
    至此,這幅畫也算是完成了,畫中身在廢棄聚落中、微微仰頭的黑衣男子,身邊環繞著晚霞建物金木樨花雨等,形形色色的事物,就和眼前看見的一模一樣。然而,果然還是有些惋惜。
 
    「還真可惜呢,如果有更多可以用的顏色的話,應該能畫得更好的……」
 
    雖然同樣都是金木樨,仔細一看花色卻還是有微妙的不同,有些因為夕陽的映照而更偏向朱紅,有些則是……散發著淡淡的光暈而更傾向金色。除此之外,如果能夠一併把花的香氣化為圖像記下的話,如果男子那名身在他方的戀人也能一起入畫的話──
 
    光是想像就不由得興奮起來。
 
    「不過,沒辦法呀,現在只能畫出……這種半成品。」
 
    畢竟缺了好幾種顏料,而且雖說先前在春城時也曾經從行商人口中聽說過顏料的製作方法,但要就地取材的話,赤又忍不下心對那些開得燦爛的金木樨下手;而至於男子的戀人,出於臆測而畫又畫錯的話,對兩人來說都太失禮了……正因為內心明白這點,所以赤也只是在腦中想想而已:
 
    ──與金木樨有關的話,是不是總是穿著金木樨色的、或有著金木樨紋樣的和服呢?還有,髮型、長相和身上的氣質……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少了那些的,手中的這幅半成品。
 
    以手邊有的東西、所知的一切,想要記下所見所聞所感所想的話,畫到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也只能等到下一個村落再說了。這麼一想,眉頭也就舒展開了。
 
    正想把畫收了然後在不打擾人的情況下悄悄離開的,沒想到畫才收到一半,男子卻已經先緩緩轉過身來──
 
    似乎是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男子臉上沒有任何驚訝之色。但當目光移向他手中的畫作時,男子顯然愣了一愣,接著露出了有些難為情又有些無奈的苦笑,招手要他過去:
 
    「那幅畫讓我看看吧。」
 
    ──當場被抓個正著。
 
    不知怎麼的,赤忽然想起了還在春城時不只看過一次的那些偷跑出門玩的小孩子被父母當街逮回家的場面。
 
    過去看來只覺得滑稽有趣又忍不住讓人同情的情境,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就一點都不有趣了……尤其是當笑著招手叫自己過去的人身上配著一把刀,左手還正放在刀柄上時。
 
    不會一靠近就被砍成兩半吧?可是,儘管心中存著那樣的疑慮,正因為撞見了滿樹花朵下的那一幕,感覺面前的男子不會是什麼壞人……赤鼓起勇氣走上前去,遞出了剛剛完成的作品。
 
    「對不起,這個還只是半成品。」
 
    男子小心地接過畫,認真地看了起來。
 
    彷彿要將這幅畫的每一個細節都看透似的。本來有人願意這麼仔細的感受自己所畫中的一切應該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可是男子觀畫的過程卻始終不發一語,同時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似笑非笑。而等待許久,好不容易等到回應時──
 
    「就算只是半成品……畫得很好。」
 
    嘴上那麼說著,男子的表情卻有些困擾,肢體動作也顯得有些慌亂、手足無措。
 
    是不是不喜歡被畫?或是在畫中看見了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可是好像又和之前遇過的狀況有點不一樣?赤一面猜測著,原先等待男子看畫時的忐忑不安也漸漸轉為了困惑。
 
    然而詢問了之後,男子卻搖了搖頭:「不,能讓人留下畫像我很高興,只是因為是第一次有點不太習慣……但我很高興能被人畫下,也看到這裡被人畫下。謝謝你畫出了這樣的畫,這幅畫能給我嗎?」
 
    赤點了頭。男子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你是……雲遊畫師?但是,似乎不是特地要來這裡畫畫的,那麼是在這座山中迷路了嗎?原先的目的地是?」
 
    「啊,我也只是隨意走走而已,但要說目的地的話──」
 
    赤頓了頓,至今為止的經歷在腦中飛快地一一閃過,最後停在了他一直有些在意的那條傳言上。
 
    ──據說有人在那座城的附近,見過成為「被驅逐者」的鬼啊。
 
    赤深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
 
    「我想去秋城。」
 
※  ※  ※
 
    赤在來到那個地區前,就已經多多少少聽過秋城的傳言了。
 
    ──你知道嗎?
 
    通常以此作為開頭、每走過一個地區就一則變得比一則還要誇張的那些傳言,也不知道在經過人們的口耳相傳後與真正符合事實的究竟有多少,最終都被赤以圖畫一一記下。
 
    大多數都是與妖魔鬼怪相關的怪談物語。
 
    怪異的、莫名的、甚至令人不安恐懼的。例如哪個地方的某人在哪處的密林中被儘管只有單眼單腳動作卻異常敏捷的一本踏鞴追趕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後逃脫,還有另一地的某人在某座山中打獵時聽見了山彥的聲音──赤自己也曾經在路過那座山時聽見同樣的聲音,那時想起怪談的內容才恍然大悟:
 
    「對人類來說那原來是很恐怖的聲音啊。」
 
    在深山迷失方向的旅人受困在山姥的黑屋中時那驚恐的表情,跟著狐狸出嫁的隊伍闖入了林中華宅的孩子足足神隱了七天後才歸還,來到麻雀之家的客人站在大箱子和小箱子前猶豫著……
 
    除此之外,山中的見越入道、山姬,水邊的牛鬼、川赤子,村里中的滑瓢、垢嚐……伴隨著當地的鄉野怪談,旅程中遇見的非人們,在赤的筆下接二連三地成了眾多繪卷的主角。
 
    也有一部份是與各處的神祇相關的傳說軼事。
 
    像是平安京的地藏劃下結界阻擋作亂的妖怪、作為黃泉鄉主人的閻王其實很喜歡人類之類的。
 
    赤也曾經聽過春城的城邦守護神淺春的傳言:由於幾乎不在人前現身,關於其模樣的流言也自然多了起來,但那些卻絕大多數只是出於人們的空想。
 
    「和淺春大人的長相完全不同啊,不知道淺春大人聽到了會有什麼樣的感想?不過……有時畫畫這種東西也不錯。人類的想像有時真的很有趣……也很漂亮。」
 
    有時依據傳言描繪下的是雙翅能覆蓋住整座春城的巨大蝴蝶,或長著蝶翅和巨大複眼,身著華麗振袖的少女,有時又成了能夠自由操縱蝴蝶,山伏打扮的長髮老翁……傳言中的神明面貌,畫紙上的形象,形形色色。
 
    你知道嗎──在那某一天中聽見的秋城傳聞,也是和平常一樣的開頭。
 
    秋城的城邦守護神,據說是位擁有驚人美貌和高雅氣質的女性,總是留著齊肩的黑髮,出現在人前時,身上也總是穿著一襲有著秋七草吹寄紋的金木樨色十二單衣。
 
    簡直就像是「公主」似的……據說秋城的居民也是用這個名字來稱呼那位神祇的。
 
    而那位神祇身邊,據說一直有名神情冷酷、隨身配帶長刀的黑衣男性跟隨著。
 
    不同地區的傳言中,那名男性有時成了戀慕公主的侍從,有時卻成了曾經立下誓言、拼死保護公主的武士或家臣,身份高低不定,一變再變。
 
    「那位城邦守護神和那位男性不知道是什麼關係呢?」
 
    儘管內心對這件事也有些好奇,也想過「某天就親眼去確認答案然後畫下來吧」,但讓赤真正將秋城視為自己的「目的地」的,則是另一則傳聞:
 
    「據說有人在那座城的附近,見過成為『被驅逐者』的鬼啊。」
 
    一問之下,那據說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最初看見「鬼」的似乎是一位正在遍路參拜途中的雲遊僧。
 
    行經秋城附近的山中時,前方的山路上忽然出現了一道人影。原先只以為是同在趕路的旅行者或在山中工作的人而不以為意,隨著距離逐漸拉近,正向人搭話的雲遊僧卻發現──那人頭上竟長著只有鬼族會擁有的「角」。
 
    大概因為是「被驅逐者」,鬼在對上了雲遊僧時也表現得慌慌張張的,不只立刻遮住了自己的臉,還颳起了一陣強風。在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的強風停止時,鬼也從山路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之後陸陸續續地,也有好幾名獵師與又鬼在不同的地點分別遇見了鬼。
    與最初的那名雲遊僧相同,遮起了臉的鬼最後都消失在一陣強風中。從深山中的山路上,到了分散在山中各處的獵場……
 
    直到那時,不斷向不同的人類和非人打聽著同一傳聞的赤,在畫紙上整理著那些零散的片段時才突然發現了──鬼被人目擊的地點,按照日期先後順序排列起來,似乎是一直向著秋城接近著的。
 
    「這麼一說,也好一段時間沒有人看過那個『被驅逐者』的鬼了啊……該不會是被退治了吧?被那邊的城邦守護神擊退了?還是到其他地方去了?不過這樣也好,畢竟傳說中的鬼可是──」
 
    後面的話赤沒有再繼續聽下去。匆匆的收拾了東西,說聲「對不起,我今天還有其他事,要先走了」就逃離似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心裡其實明白傳聞中成為「被驅逐者」的鬼指的是友人阿蒼的希望實在渺茫,而鬼不再被人看見的原因,更可能是如人們口中的被退治、被擊退、逃走了。
 
    但是,夜深人靜時在暫住的地方重繪著今日中聽見的傳聞時,要說是心存僥倖也好,要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好,還是小小的期待起了:
 
    ──如果傳聞中的鬼,真的是自己一直在追尋著的友人的話……還有,朝向秋城而去的鬼,之所以不再被人看見的原因,如果是因為已經被神明默許著進了秋城,這段日子以來也一直藏身在城中的話……
 
    只是想想就覺得非去不可。
 
    就算知道最後可能是一場空,正因為還有著微乎其微的期盼,正因為這次輪到自己去找友人了;正因為那是友人可能到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正因為相信著「那句話」……
 
    ──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就會再見面吧?
 
    將關於成為「被驅逐者」的鬼的傳聞在另一張空白畫紙重新組合排列,將零散的碎片繪製成了也不知道是否真實的「猜測」。赤注視著手上的作品,終於決定了。
 
    「好,接下來就到秋城去看看吧!」
 
    所以赤才一路畫畫走走,歷經許多突發狀況的終於到了秋城所在的那個地區。還陰錯陽差地走入那個四處盛開著金木樨的廢棄聚落,為黑衣配刀的男子畫了畫。聽著對方說了「謝謝你」,還有問了自己的目的地……
 
    ──離開了春城的畫師朽紅葉赤,為了追尋那如今不知道身在哪裡的友人的腳步,想到秋城去。
 
    「那看來今天是到不了的。」
 
    男子微微仰起頭,像是在觀察著天色的變化,「秋城離這裡還有好一段距離,就算我知道捷徑,夜間趕路對不熟悉這一帶的人來說太危險了,更別說這一帶入夜後常有兇惡的妖怪出沒……」
 
    「如果是妖怪的問題的話──」
 
    赤正想說妖怪對自己來說不是什麼問題,男子卻忽然直勾勾地望向自己身後的某處,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生硬。那樣的反應,是在自己身後看見了什麼嗎?然而轉過身時也沒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逢魔之時就快要過去,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之下,依稀散發著暖光的金木樨依舊在廢棄聚落中燦爛地盛開著,一點也不見有任何凋謝的跡象。清甜的香氣不但沒有轉淡,反而越來越濃。
 
    無論看見了什麼,男子都很快地回過神來。
 
    「……這樣吧,你需要過夜的地方嗎?」
 
    這附近有間為了旅行者搭建的山屋,我接下來正要往那裡去,你要跟著我來嗎──抬手指了一個方向的男子,溫和地笑著說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