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大概是看了那幅畫師不詳的繪卷後多少受到了影響吧?
 
    茨木後來曾經做了一個有點奇怪,卻又讓人不由自主心生嚮往的長夢。
 
※  ※  ※
 
    大概是在夢中多少把自己代入了繪卷故事中的主人翁吧?真實和虛幻在那場長夢中完全的混雜在了一起。
 
    儘管夢境中登場的人物都是茨木自己認識的人,所在的環境也是自己熟悉的那幾個場所,有時夢中的人物卻會依照著那幅繪卷中的「鬼之宿」故事情節來行動。
 
    或者是依照茨木的記憶發展,但遇上的人事物卻完全轉變成了平面的紙面物件。
 
    風格轉變之大,然而大概是因為在做著夢吧?又或者是因為茨木一向被叫成是個「笨蛋」呢?身在夢中的茨木卻完全不覺得到這有哪裡奇怪的。就因為「茨木是個笨蛋」,甚至有時候還有點分不太清楚夢中發生的事到底是繪卷的故事還是自己的記憶。
 
    ——就像是在夢境的一開始。
 
    作為那位看不清長相的「父親」的私生子的茨木,一出生就被視為「鬼子」而受到排斥和冷落……除此之外,即使是一個人待在房間中時,還是能感受到不知從何而來的強烈的恐懼和厭惡感。
 
    明明是身處於四周都妝點著生長得非常茂盛也開得十分爛漫的紫藤花的漂亮房間。
 
    四周也還散落著父母親在自己出生前滿懷欣喜地為自己準備的那些玩具,蹴鞠、風車、竹馬和響鈴陀螺,卻任憑坐在房間正中央的自己再怎麼拉長了手都拿不到。
 
    好奇怪呀,是為什麼呢?就在這麼想的時候……
 
    茨木才猛然驚覺,自己會無論如何都拿不到那些東西,是因為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夢中的那些地方就已經變得空無一物了。接著——
 
    夢中的畫面一轉,他在同一個房間中,被那個自己看不清長相的父親壓在了地上,那位父親的雙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脖子。
 
    「父親……就那麼討厭我嗎?」
 
    或許因為是作夢的關係,就算被像那樣死死地掐著脖子也不覺得難受,只是有點難說得出話來而已。然而往上一看——
 
    那位自己看不清長相的父親,不知道為什麼邊掐著自己邊哭得淚流滿面。
 
    到底為什麼要哭呢……就因為那麼討厭我嗎?還是有著其他的原因呢?夢中的茨木始終不明白呢,只是,看見父親哭得那麼悽慘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也有點可憐,就不由得努力地試著在那樣的處境中張開口,試著將那句話傳達給對方:
 
    「如果討厭的話,那就丟到遠遠的地方就好了吧?」
 
    剎那間,夢中看不清長相的父親,臉一下子變成了自己過去在那個家時曾經看過的,那些人的表情。
 
    又驚又懼啊——所以,在那個夢中的茨木,果然又從出生的家庭中被送走了。
 
※  ※  ※
 
    ——可是,被送走之後,在夢中的茨木反而遇上了很多溫柔的人。
 
    被夢中的自己稱為「養父」的那位老翁,和夢外時一樣,雖然年紀大了、在村子裡也沒什麼影響力,個性也是不與人爭的和藹,卻會因為偶然看見自己被其他的孩子欺負了,和其他人吵到臉紅耳赤,只為了替自己要到一句道歉。
 
    被夢中的自己稱為「養母」的那位老婦,也和夢外時一樣,在自己受傷時會溫柔的為自己包紥,自己生病時也是一直握著自己的手陪伴著自己……對夢中的自己來說,就算外出時總會遇到一些不太順心如意的事,似乎也只要像那樣一直有人陪著自己就已經足夠了。
 
    然後,也在不久以後,夢境中的自己也和夢外一樣,遇上了那位名為「朱點」的青年——至此,對與夢外的茨木來說,最為信賴的三人可以說是齊聚了。
 
    遇見青年的那天,在夢中也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蟬聲叫得很響亮,所以大概是在某個夏日中吧?但是枝頭仍舊能夠看見將落未落的白櫻和桃花,離春天過去似乎還是不久前的事。
 
    無論對於夢境中的還是夢境外的茨木來說,就算算起來只是單單發生在那個夏天中的事,卻像是一場持續了好久好久的「冒險」……或者該說是「遊戲」似的。
 
    「我嗎?我只是……一名正好來到這附近的旅人而已。」
 
    「我在這個夏天結束前都會暫時留在這裡……噯,如果遇到了問題,這段期間隨時都能來這裡找我。」
 
    夢裡,作著繪卷上人物打扮——穿著鈍色裝法衣的青年依舊笑著那麼對茨木說了。於是在那年夏天剩下的時間裡,茨木也真的一遇上了什麼問題,就來到湖邊和青年商量。
 
    「茨木真是個笨蛋呢。」
 
    青年總是會那麼笑著,然後堆起游刃有餘的笑容,給了茨木解決問題的提示。
 
    像是,從村中正要回家的茨木,途中在地上撿到了用內幟(註)包裹著的武者人偶,還發現武者人偶的腳底寫著自己的名字,回到家後武者人偶到了半夜卻動起來的事。
 
    那次的茨木直接照著青年教的「保護自己的方式」,將武者人偶硬生生拆成了碎片。雖然覺得有點可惜,畢竟是那麼漂亮的人偶,但後來還是照著青年說的,找了個地方,將人偶的碎片好好埋葬了。
 
    還有讓自己的「養母」都覺得很傷腦筋的偷盜事件,每次還都是些閃亮亮的東西……鏡子啊、剪刀啊、縫衣針啊,最後是隔壁鄰居剛買的新斧頭。在斧頭偷盜發生後,茨木照著青年的建議設下的陷阱就抓到了那對從山上下來的浣熊和貍貓搭檔,也順利找回了祂們偷走的東西。
 
    還有、還有啊——
 
    想要知道有興趣的關於「鬼」和「鬼子」的故事。
 
    就連沒有特別的事件發生時,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也好,只是想找個在和自己的遊玩中不會弄傷自己也不會被自己弄傷的人也好——
 
    在家裡的時候還有養父養母這樣的「家人」,出外的時候至少還有像是青年這樣的……算是「友人」嗎?總之就是這樣的存在。只要有這三個人在,就覺得自己還能再像現在這樣快快樂樂的玩下去,再玩上一段時間……
 
    在那個長夢中,在那個不知不覺間已經轉成了圖畫風格的「世間」中,茨木就那樣一直過著生活。
 
※  ※  ※
 
    然後,在那場長夢的結尾——
 
    ——雖然也不是說從來沒遇上溫柔的人,但是從出生的家庭被送走,和溫柔的人相遇,又經歷過許多事後,在結束了夏天中最後一次的「遊戲」後來到來到河邊的茨木,從水面上的倒影發現自己已經變成「鬼」的樣子了。
 
    「原來這就是變成『鬼』的我啊……」
 
    一直被視為「鬼子」的孩子終於成為了「鬼」。
 
    但是,大概是潛意識中知道這只是在作著夢的關係,心裡並沒有太多的不安害怕和悲傷,也沒有想要躲起來或是逃跑的意思,反而像是繪卷中描述了,繼續像是沒發生什麼事一般的向著自己的家前進著。
 
    接下來,依據那幅繪卷的故事——那個孩子還是能找到願意再接納自己的「家人」。
 
    那個一出生就被排斥被冷落的孩子,在最後一定能夠得到了自己能夠一直幸福生活、不需要再擔心未來的某一天會被捨棄的「鬼之宿」……雖然沒能夢到那裡就醒來了,但是直到睜開眼睛前,茨木似乎還有一瞬間仍停留在夢中的身份。
 
    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有了那樣的想法:這樣好像也很不錯、也很不錯呢。
 
    懷抱著愉快的心情起了身,感覺至少接下來的幾天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的心情都不會散去了,卻在瞄到湖中自己的倒影時完全停止了動作,頓時也錯愕不已。
 
    「這是……什麼?」
 
※  ※  ※
 
    ……本來只是想在湖邊午睡片刻,卻一直到了天色被染得橘紅的逢魔時才醒來的茨木,到那時看著自己在湖中的倒影,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上不知為何和夢境中的一樣,已經長出了小小的鬼角。
 
    摸起來卻和傳聞中的「鬼」長著的好像又不太一樣,是有一點柔軟的觸感,就像是剛長出來一般的初生角。
 
    茨木就那樣一直怔怔地注視著自己的倒影,沒多久以後卻又有些慶幸和期待的笑了起來。
 
    然後起身拍了拍衣服,一如往常的回了自己的那個家。對於自己額頭上的新生鬼角,並沒有多少遮掩。
 
 
註:內幟,室內用的小型旗幟裝飾物,通常是在有七歲以下男童的家庭於端午節時掛在家內,祈求孩子健康無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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