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疫情平息的祭品,拜託了。
 
 
 
 
    「前陣子曾經有瘟神造訪過秋城。」
 
    「雖然表面上因為在秋城守護神的及時出手和指揮,還有秋城全體居民們的再三配合之下,成功的在瘟神進入秋城後不久就將其攔截並且送走,不過……在這段時間內,瘟神還是對一部份的人造成了影響。」
 
    光是這麼簡單的兩段話,赤就了解了……正是因為那裡被瘟神造訪了,黃泉鄉的使者才會這麼急著要趕過去吧?
 
    ──為了能即時進行引渡的工作。
 
    「瘟神影響了多少人呢?」
 
    「一共是四百五十幾人喔。」
 
    眼前破敗的紙紮人,要靠著自己一人引渡那麼多人嗎?雖然也明白最終不太可能會四百多個人都死去,但是赤還是忍不住……將目光移到了紙紮人那破破爛爛的身體上。
 
    如果是手被折斷了還好,要是連腳都失去了的話,那就只能先找個地方好好進行修補了。畢竟走都沒辦法走動了,又要怎麼引領亡者前往黃泉鄉──紙紮人剛才似乎才說過這種話。
 
    「感覺再過不久就要斷了。」要是紙紮人能夠有表情變化的話,現在說不定已經苦笑起來了,「也只能先看看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了。不過……對了,你好像是畫師嗎?」
 
    看對方那副唉聲嘆氣的樣子,赤還真的有點同情起祂來了。要拖著那副支離破碎的身體,還硬是要帶著人回到黃泉鄉去完成工作,一定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吧?有辦法的話,赤也很想多少幫上對方的忙,尤其是在聽了對方的下一句話時:
 
    「如果你身上剛好帶著白紙和顏料的話,能不能在這裡幫我修補一下?」
 
    尤其面前的紙紮人語調溫和,儘管一開始有點不習慣那和外觀不太一致的聲音,聽久了卻又覺得很放鬆很舒服。更尤其是──對方的聲音中還隱含著期待。
 
    如果、如果身上正好帶著多餘的紙張和顏料的話,赤的確會就這麼答應祂的要求……在那之後,就算要花上接下來的一整晚,或是之後兩三天的時間,都會不眠不休的畫下去直到為對方修補好為止。
 
    只是──用他最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來說就是,沒辦法呀。
 
    本來來到「豐里」這個地區時,身上帶著的顏料和畫紙已經剩下不多了。在白天時發現了那座四處都有著滿開金木樨的廢村時,更是一下子急促的消耗掉了……在廢村中為佇立在金木樨下,名為「夏退」的那名男子畫的那幅畫,用掉的已經是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張白紙了。
 
    所以他還是只能愧疚地對紙紮人實話實說,自己身上的白紙已經沒有了的事、剩下的都是已經畫上了旅途中見聞的紙的事。
 
    那些全都是他在追尋友人的路上看見了就立刻記下,想著等找到友人時絕對要與之分享的,很珍貴的風景……
 
    赤很惋惜。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用那些紙來為您修──」
 
    「不必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掏出懷中的那疊畫作,想讓對方看看。話還沒完全說出口,卻馬上被紙紮人打斷了。儘管直覺性地回答了「不必」,對方似乎也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放過這個機會……也是過了好一陣子,視線又從那疊畫作上移到他的額頭上,才像是看見了什麼似的,下定了決心。
 
    「沒關係,還是不用了。」
 
    「畢竟在這個世間作為『鬼』,能來到這裡,還堅持要畫下那麼多東西,你大概也很不容易吧?」
 
    「倒是……你能不能和我聊聊,你這些畫裡的風景,還有你看見了什麼樣的故事?」
 
    「啊,那就……從我進入這座山時開始說起吧。」
 
    雖然還是有點惋惜沒辦法幫上對方,所幸對方之後的提議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正好也藉此來回顧這幾天中的所見所聞。
 
    以人魚和河童為住民的美麗溪谷、凹凸不一的岩石面構成了像是人臉圖象的壯觀斷崖、還有那座都被大片的金木樨溫柔擁抱著的廢棄村落和一身黑衣的男子──越是訴說就越將自己拉回看見那些風景時當下的心情,赤一一指著畫作上的事物和紙紮人解釋著,也不知道說了多久之後……
 
    赤又稍微覺得有點睏了。
 
※  ※  ※
 
    ……是秋城的另一位守護神。
 
    紙紮人阿楮是在算著時間已經快接近天亮,那位出外斬除山中黑影的前荒神、現任秋城守護神也快要回到這裡時才趕緊離開的。
 
    緊跟著瘟神的腳步來到秋城,沒想到「工作」還沒做多少,倒是先被那對夫妻聯手破壞了大部分的身體。
 
    祂還以為這次只能先這樣回黃泉鄉去的,卻沒想到在回去前到附近山區四處閒晃的途中……在山中看見了那位走走停停不斷畫著畫的鬼族畫師。
 
    本來想藉由那位畫師之手來修復自己的身體,繼續工作的,卻在看見那些畫之後改變了主意──
 
    反正連自家那位身為黃泉鄉主人的老大都能對「延後死期」這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祂也不急著要完成工作……就先回去,悠閒悠閒的多準備個一下再過來,好像也不錯。
 
    祂也很清楚那對夫妻在這段時間中,一定會努力的嘗試著驅逐疾病,努力試著延長人們的生命甚至將人完全治癒。
 
    ……作為黃泉鄉主人的眷屬之一,祂也同樣敬重那些辛苦了一輩子的靈魂。
 
    所以如果「活下去」是那些人的願望,並且也能藉由各種方式做到的話,祂倒是樂見自己的工作量減少……前提是,那對夫妻能夠先「做得到」。
 
    想通了這些之後,這一趟旅途中最後的小小困擾點就是──雖然自己已經做出了那樣的決定,但是面前的這位秋城守護神還不知道,而且或許還誤會了什麼。
 
    ──不然這位神明怎麼會在自己一走出山屋後,就立刻拎著薙刀對著自己呢?
 
    佇立在盛開的金木樨樹下的是──
 
    被秋城的人們稱為「公主大人」的,齊肩的黑髮上別著綻放的金木樨花,就連身上穿著的那襲十二單衣上都繡有大片金木樨的紋樣,像是惟恐看到的人不知道自己身份的,秋城守護神,小金。
 
    總是被秋城的所有人以「溫柔」「仁慈」等詞形容著的祂,如今卻殺氣騰騰地拿刀對著自己──絕對是誤會了什麼,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阿楮連忙搖著手,表示自己沒有敵意地向後退了幾步,嘴上還要試著緩和現在這種對方一看就要馬上打上來的情況──
 
    「我還以為暫時不會在這座山裡看到妳,是因為擔心妳的丈夫,才好不容易想辦法做出了這個分身嗎?」
 
    開什麼玩笑,自己的腳都已經在不久前那場架中短了一大截了,如果再被對方砍斷的話,自己不就只能用爬的回去了嗎?一想到自家那位老大看到了會笑得多大聲,阿楮只覺得頭隱隱作痛。
 
    不過祂的這段話的確起到了緩和的效果。面前的神明雖然沒有放下刀,但身上帶著的殺氣卻因為提到了山屋中的「鬼」而變淡了不少。
 
    「是因為山屋裡的那孩子……一直在畫著金木樨啊。」
 
    「雖然不太完全,不過那個孩子的畫裡面帶著很不可思議的力量。多虧了他的畫,我才能這麼簡單的就出現在這裡……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也能很快解決。」
 
    果然是這樣啊──阿楮點點頭,身為「鬼」的畫師畫中帶著的力量,稍早前他的確也感受到了。
 
    是比起嘲諷,對於自己看見的一切反而更傾向於善意以待,也期望著這個世間能夠變得更加溫柔的力量,雖然還很微弱,不過只要持續的畫下去,一直不間斷的祈禱下去,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的確能對這個世間造成改變……
 
    要讓這樣的對方為自己修補雙腳,要毀掉這樣的畫作,反倒是自己要覺得惋惜了。所以祂才會改變主意。
 
    想要脫身,也得要讓面前的神明明白自己想法的轉變才行,所以兩人談到這裡,阿楮抓準時機,又很快的補上那句:
 
    「我知道了,就看在那位畫師的畫的份上,這一次是我大意了,就先這麼算了。不過……下次我是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的!」
 
    想了想又覺得有哪裡不對,於是又放了一段狠話。
 
    「說不定下次我還會帶著更多『同類』過來,到時候你們兩個不知道又擋不擋得下呢?畢竟人類……可是遲早有一天都會死掉啊。」
 
    每一次在秋城中進行「工作」時似乎最後都會變成這樣的情況。無論是守在一旁進行「引渡」的準備時,還是利用「城中神隱」帶走那些藥力過後還是會死去的人們時──
 
    如果來的正好是祂的話,祂總是會這樣向這兩位神明提醒一下,生者在這世間面對死亡時的無常與無力,還有想要延後死期是多困難的一件事……如果能夠做到的話,那就盡力的去做,讓他看看吧!
 
    然後果不其然地,一定會從這兩位神明那裡聽到每次都幾乎一模一樣的回應:
 
    「秋城我會保護好的!」
 
    「我和阿退……我們兩個都會好好保護住對我們兩個來說如此重要的那個地方還有大家的!」
 
※  ※  ※
 
    小金還是有點氣忿。
 
    本來已經準備好要和對方好好打一場了,卻沒想到對方根本就沒有要和自己對打的意思,甚至還說自己要「回去了」。在這樣的前提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追打下去,也只好先放下手中的刀──
 
    但是,還是有點忿恨不滿怎麼辦?既然不能衝上去砍了對方,那也只有以言語來威嚇一下對方,順便發洩一下情緒了:
 
    「你可不要太小看我喔,我……我現在也變得很強了呢。」
 
    「我現在可是能夠對阿退做到『無法還手的絕對壓制』了,也能夠把阿退打得落花流水、毫無抵抗之力了。」
 
    「我啊,就連阿退都要哭著讓我等一下的那種強度呢,總之──」
 
    「我會好好保護住的,絕對!」
 
    本來是秉持著丈夫不在場也聽不見才在嘴上把自己說得厲害了一點,誰知道身前的紙紮人聽了卻是一愣,然後有點掩不住笑意的指指祂的後方,說著:
 
    「那就好,有這樣的決心就對了。不過……在說能不能保護之前,妳還是先想想要怎麼應付妳身後的那一位吧。」
 
    自己的後面有什麼嗎?直到這時才終於感覺到什麼的祂怔怔地回過頭去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
 
    足足砍了一夜黑影的丈夫夏退似乎是直到方才才斬殺完最後的黑影,回到山屋這裡的,就連手中的刀都來不及收回刀鞘中。一夜沒睡的倦容再加上聽見那番話後的不滿,成功地將他的臉色轉變為比山屋中的畫師還要更像鬼的臉。
 
    感覺等一下就要拿著刀衝上來了。
 
    「啊啊,等等等等,阿退我不是那個意思──」
 
    急著解釋的同時,身後傳來了更響亮的笑聲,這又讓祂更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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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