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本土疫情盡快平息及死亡數下降的祭品,拜託了,拜託了。
 
 
 
 
人魚
 
 
    那好像是春末時的事了。
 
 
    她在漫無目的的旅途中,經過平安京附近那條被人們稱為「荒川」,種滿了櫻花樹的河邊時,看見的正好就是那位身著淺藍色袈裟和蒼灰色麻布法衣,手中拄著錫杖,山伏打扮的青年正背對著她蹲踞在河岸上,似乎是在和河中的誰交談著。
 
    再靠近一點的話,就能看見正和青年談話著的是一名留著及胸的黑髮、穿著魚鱗紋的淺蔥色縮緬浴衣的少女。看似與人類沒什麼兩樣的外形,少女的下半身卻是完全泡在水中的,隱約還能看見水下的並非是人類所擁有的雙腳而是巨大的魚尾——從這一點看來,少女絕對不是人類。
 
    能夠和這樣的少女對話的青年……大概也是什麼非人之物吧。然而青年的身上卻帶著一種讓她感到溫暖的氛圍,青年的周身和錫杖上更是隱約有金色的光芒在流轉著。她懵懵懂懂的終於意識到了:
 
    ——眼前的青年,是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的神明。
 
    而那位河中的少女大概是居住在這裡的妖怪「人魚」吧,不過也有可能和自己一樣只是正好路過而已,畢竟她也是才剛來到這個地方,根本就不熟悉這一帶的狀況,說不定少女根本就是什麼危險的大妖怪也說不一定。
 
 
    但她卻還是彷彿是被吸引了一般,一步步接近河邊的青年和少女。
 
    漸漸縮短了自己和兩人的距離後,她也開始能夠聽見青年和那位少女的談話內容。是和預期中一樣十分溫柔的聲音:「……夏語遙小姐,能夠讓我為妳懷抱著的那人『引渡』嗎?」
 
    仔細一看,少女的懷中抱著一個骨灰罈。
 
    就像是對待什麼重要的寶物似的,明明一開始是用不想將這件東西交給任何人的氣勢緊緊的抱著。在青年的那句詢問後,卻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骨灰罈後,稍微表現出了遲疑。
 
    「『引渡』……嗎?」
 
 
    「對,那個人在這段日子中一直哭泣著,一直哀嘆著自己為什麼會死在這裡,再這樣下去就會變成被困在這裡的地縛靈的啊。妳也不希望那個人變成那個樣子吧?」
 
    「會變成地縛靈……」
 
    「嗯,如果變成地縛靈的話,就會比現在還要更難過更痛苦的,自己沒辦法脫離那樣的苦海,就連我也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能把祂救出來啊。為了避免那樣的事情發生,就要在那之前……先進行『引渡』讓祂能夠放心的前往黃泉鄉才行。」
 
    她看得出來,少女就是因為那句話才明顯的動搖起來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
 
    少女邊說著,邊用一種戀戀不捨的眼神看著懷中的骨灰罈,表情卻也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好、好的……不、不對,還請您教教我,到底要怎麼唱出像您那樣的治癒的『歌』吧,我也想試試看……為那個人『引渡』。」
 
 
    「那好吧,那麼就……還請妳跟著我一起唱著吧。」
 
    她看著青年從懷中掏出了帶有小藤花紋的金色香爐,點上了。
 
    在薰香的味道迅速瀰漫開來,與櫻花的香氣交互融合的同時,青年的——溫柔又無奈的歌聲,還有少女飽含著哀傷情緒的歌聲,響徹了整個河畔。
 
※  ※  ※
 
    大概是出於人魚的歌聲的魔力吧?
 
    她並沒有完整的看見那次「引渡」的過程……應該要說,她看見了引渡的開頭,但是從歌聲響起後,眼前河畔的景象就已經被滿滿的「回憶」取代。從歌聲中滿溢而出的情緒宛如化作了顏料一般,為眼前的一切都覆蓋上了出於少女回憶中的畫面——
 
    只是聽見了那個歌聲,就無可避免的被捲入其中。
 
 
    「好想……見面啊。」
 
    「好想……再見你一面啊。」
 
    「還有好多話沒說……還沒有將這份心意告訴你,實在是不太甘心啊……」
 
    「真的……喜歡你呀,非常非常的喜歡你呀。」
 
 
    那是在這個世間極為普遍的人類和妖怪間會發生的事。
 
    失去了父母又被身邊的人們排斥的少年為了活下去而選擇成為一名盜賊。某一日在被追捕時不得不閉著氣躲到了河中。當確認了追捕自己的人已經不在這裡了,濕漉漉的起身正要離開時,卻聽見了從自己方才躲藏的河水中,隱隱約約傳來了美妙的歌聲。
 
    本來是猶如怪談情節一般的發展,然而……因為那個聲音太好聽了,少年內心的恐懼在不知不覺間褪去,甚至還忍不住讚嘆了一句:「真是美麗的歌聲啊,我明天來到這裡的話,還能夠聽見一樣的歌聲嗎?」
 
    聲音的主人就像是受了驚嚇似的,歌聲一下子停了。
 
 
    從那之後,少年就常常在躲避追捕的過程中抽空來到河邊,或許也是希望能夠見到聲音主人的真面目吧?卻每一次都是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縱使如此,對少年來說,卻像是多了一位看不見的朋友似的。只要聽見了那樣的歌聲,就覺得無論生活再怎麼辛苦還是有辦法活下去——
 
    而對總是藏在河水深處的人魚少女來說,在經過了最初的驚嚇過後,在日復一日的歌唱中,也逐漸對對方產生了其他的心思。
 
 
    「不管是人類也好,是妖魔鬼怪也罷,就這麼容易的墜入情網了……明明就連對方的身份都不太清楚,明明從來就沒有真正見上過一面……以非人的角度來看是很傻沒錯,可是……」
 
    「可是,一直以來都過著被人追趕的日子,從來就沒有過過不活在恐懼之中的日子,每天每天只是想著要怎麼活下去,要怎麼做才不會被抓到,直到生命的最後,也至少要有個人『愛著他』才行,不然的話他的這一生不是太悲慘了嗎……」
 
 
    回憶中的這段關係終究還是和這個世間的眾多異種聯姻譚一樣的,迎向了讓人不勝唏噓的結末。
 
    卻也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情節發展。只不過是少年又在某次被追捕的途中,原先還想故計重施的,卻不小心被河底的暗流拖住了上浮換氣的動作,最後當人魚少女趕到時……少年已經溺斃在河中了。
 
    
    之後人魚少女想方設法的終於弄到了少年的骨灰罈。
 
    從河岸上的妖怪同伴那裡接過骨灰罈,緊緊將骨灰罈抱在懷中沉入河底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那顆心也隨著少年一起逝去了。
 
 
    ──也正是因為看見了那樣的人魚少女,她才又開始思索起……青年執意為少年進行「引渡」的舉動,背後更大的原因,會不會是為了讓人魚少女不再沉溺於過度悲傷的情緒中呢?
 
 
    她曾經聽某位認識的陰陽師說起過,人類舉辦「葬禮」的這種行為,與其說是送行死者,還不如說是為了安撫還活著的人的情緒,也是藉由那些繁複的儀式來讓「生者」能夠對「死者」好好道別。那麼──
 
    雖然目前在場的沒有一個是人類,但是做著的事……不也能夠說是形同另一種葬禮嗎?
 
    回顧亡者的一生,對亡者傾訴自己最後的心情,還有,祈求亡者能夠在「另一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真的就像是「葬禮」一般。
 
    體悟到這一點時,她就瞬間從那大片的回憶中回到現實來了。
 
    無論真相是如何,她想引渡應該是順利的結束了吧。畢竟在歌聲止息的那一刻,她清楚看見了骨灰罈上,亡者的靈魂特有的藍光一閃而過,就像是在道別似的。
    
※  ※  ※
 
    送走了人魚少女之後,蹲在河岸上的青年站起身來,轉過頭。青年似乎是從剛才就發現了她的存在,就算看見背後有人也沒有絲毫詫異,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但是那應該是因為……青年發現了她的身份。
 
    「妳是……黃泉的櫻花嗎?」
 
    剎那間,河畔上的那些就算到了春末還依然努力盛開著花朵的同類們,就像是在歡迎著自己的到來一般,配合著青年的話下起了大片的櫻花雨。看清櫻花雨中的青年長相的那一刻,她也完全愣住了。
 
    接著浮現於內心的是一種又悲又喜的複雜情緒,即使如此,臉上還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是啊,初次見面,我是黃泉櫻MEIKO,幸會。」
 
 
    ──這就是黃泉櫻MEIKO在初次失去重要之人之後,和當時作為平安京及附近一帶守護神的地藏KAITO的第一次見面。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