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權兵衛的家就位在河邊,和每次祭典期間的見世物小屋間的距離不長,權兵衛又刻意選在晚上將河童帶回家,因此……直到後續事件爆發開來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權兵衛的家中關著河童。河童就像是被遺棄在黑暗角落的玩具,得不到任何人的救助,只能在那裡靜靜等待著生命終結身體腐朽的那一天。
 
    嚮往和人類一同歡笑的河童,在那個夜晚踏出見世物小屋之後,不停地不停地向權兵衛說著那些祂在水底看見的場景,天真的以為那些接下來就會成真了。
 
    「我以後可以和孩子們一起玩嗎?我的相撲很厲害,我保證不會弄傷他們的!」
 
    「我看過這裡的祭典上有很多好像很好吃的東西,像是糖蘋果啊、巧克力香蕉啊、章魚燒之類的,我也可以嚐嚐看嗎?」
 
    「我的力氣很大,一定、一定能幫上大家的忙。」
 
    「我絕對不會傷害任何人,只是想要一起玩而已。所以就算我不是人類也請讓我加入,請讓我一起——」
 
    木門轟的一聲關上了。
 
    從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任何人知道河童在屋中遭受了什麼樣的對待,只能從找到河童時的狀態推測,那大概是個被限制行動、不眠不休工作,吃不飽、頭上的盤子裡的水量也一直不夠的……活地獄。
 
    當時的人們只知道從某一天開始,見世物小屋中的河童消失了,而權兵衛——在見世物小屋離開後的隔天,突然告訴所有人,自己從某位認識的秋城女醫那裡拿到了很厲害的藥。
 
    權兵衛稱那種藥為——「河童的萬能藥」。
 
    就和傳說中出自擅長製藥的河童之手的另一種藥一樣,無論大傷小傷,無論是裂傷、凍傷、刀傷或割傷,只要塗上了眨眼之間就會痊癒,連個疤痕都沒留下。
 
    就連被砍下手腳,只要將藥塗在斷口上就能將斷肢接回,並且行動自如。至於頭掉了都能放回去的說法……因為沒有人敢嘗試,所以也不知道真偽。
 
    有些人聽了權兵衛的說法,也不顧藥的價格高昂,就直接買下了好幾盒。
 
    有一小群人則是從一開始就帶著質疑……懷疑人類真的有可能做出效果這麼好、甚至能與傳說中的河童比肩的「萬能藥」嗎?那種藥的背後是不是還隱藏著什麼秘密……最終還是折服於藥效而紛紛買了藥。
 
    權兵衛靠著「河童的萬能藥」賺進了不少財富,權兵衛的家也變得愈發華麗起來。多次改建之後,直接變成了富麗堂皇的河畔大宅了。
 
    可是,又過了幾年後,塗過藥的人身體卻開始出現異狀。
 
※  ※  ※
 
    民俗學家先生,你看看這些文獻吧。
 
    在文獻記載中,不只是身上莫名其妙的就浮出硬塊。那些硬塊還會隨著時間在人的身上四處移動,長成更大的瘤,蠶食人們的生命。
 
    後來那種病症似乎被這一帶的人們稱為「岩症」——從記載看來,這種「岩症」大概就是我們現代所說的「癌」了。
 
    與岩症對抗著的人們沒過多久就發現,最初長出硬塊的地方正好都是塗過「河童的萬能藥」的傷口處。而會出現那種變化,或許是妖怪的藥本來就不適合人類長期使用呢?又或者是被困在河畔大宅中的河童對著那條河許了什麼願望呢?長期以來沒有人知道答案,只是——
 
    光是「塗藥的部位會長出岩症的瘤」這件事就足以印發夠大的騷動。
 
    這件事傳開來之後,不只是一小群人,而是所有為岩症而苦的人們都開始質疑那個藥有問題。
 
    人們本來想向權兵衛討個說法,卻一連好幾天都不見人影。憤怒的人們懷疑權兵衛是刻意閉門不出,於是合力闖入了河畔大宅。
 
    大宅中卻安安靜靜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正當人們懷疑權兵衛是知道事蹟敗露早就逃跑時,終於有人在深處的房間裡找到了權兵衛。
 
    卻是奄奄一息的樣子,無力的躺在床上,全身甚至是臉部都爬滿了可怕的瘤。壓在身下的瘤有很多處都已經潰爛,紅紅黃黃的液體弄髒了整床棉被。即使還有微弱的呼吸,但幾乎看不出人形了。
 
    感覺到眾人的到來,變得一點也不像人的權兵衛從喉嚨中發出不成調的聲音,吃力地抬起手,指向一旁的暗室。
 
    文獻中關於權兵衛的記載就到這裡而已。他最後是被憤怒的人們私刑解決了,又或者是放任他病死,答案大概只有當時的人們知道了。
 
    這些文獻中也沒提到「那個河童」最後的下場呢,倒是我們這裡的傳聞中還留有事件的結局。
 
    ——據說人們就是在那間暗室裡找到已經快要死掉的河童的。
 
※  ※  ※
 
    河童死去時的情況?
 
    我們這一帶的人本來是不太想向其他地方的人提起的,因為那實在是……太悲哀也太讓人愧疚了,就算是身為人也很難提起。
 
    不過,看在你這麼想知道的份上,我就破例告訴你好了。民俗學家先生,你可要聽好了、牢牢的記著啊——
 
    河童被綁在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的那間暗室的中央。綁著祂的雖然只是普通的繩子而已,但是……頭上的盤子幾乎乾涸的河童卻沒有了掙脫的力氣,就只能……像這個竹蟬一樣,被繩子限制在小小的活動範圍內。
 
    被找到的時候,那個河童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就算祂的身份並非是人類,在場的每個人卻都能感受得到……眼前的河童就快要死掉了。
 
    在那裡的人大多都聽過河童擅長製藥的傳說,權兵衛又直接以「河童的萬能藥」作為藥的名字,人們一進到暗室內,見到河童就可以猜出事情的緣由。可是……卻沒有人想責備那個河童,只是小心的靠近了,出於不忍還是想看看能不能多少幫上河童的忙。
 
    哪怕只是讓祂走得舒服一點也好。
 
    卻沒想到河童早就已經在這段期間完全失去了對人類的信任,更再也無法感受到人們的溫柔和善意。眼看人向自己接近了、伸出手,使出生命最後的力量掙扎著後退。
 
    最後努力張口吐出的乾枯的聲音,就和竹蟬的鳴叫聲一樣。
 
    「我……討厭人類啊。」
 
    說完那句話,河童就再也不動了。
 
    ……很悲哀吧?所以我才說了,我們這個地方的河童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啊。有過那樣的遭遇,就算輪迴轉生之後,別說是想成為人類,大概就連再和人接觸都不太願意了,對吧?
 
    什麼?問我河童的遺體是怎麼處理的?
 
    我們這裡……是不像其他地區有個「河童之墓」。對我們來說「河童」既然本來就是生活在河裡的妖怪,死後如果還要留在不熟悉的岸上,不是太可憐了嗎?
 
    所以當初的遺體當然是被人們在葬禮上放回河中了。衰弱到根本是另一種妖怪的身體在河裡載浮載沉,沒過多久就完全沉下去了。直到完全沉沒為止,那副模樣看起來又有點像是……河童在河中溺水了。
 
    「河童也會淹死嗎?」
 
    據說當時圍觀河童葬禮的人之中,有誰喃喃地這麼說了一句。而後又自言自語地接了下去:
 
    「不知道呢……不過,河童的確是會被人殺死的,很輕易的就被人殺死了啊……」
 
    那場葬禮過後,大概是被河童臨死前的場景震撼到了,當時的人們有一段時間不會直接談論這件事,但卻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來確保自己不會忘記這件事——
 
    說到這裡,你應該也知道那是什麼方式了吧?
 
    就是這些竹蟬啊,因為轉起來的樣子和被束縛在那間暗室裡的河童很像,就連聲音也和祂死時很像,那時每當看見孩子們甩起竹蟬,每個參與過那件事的大人都會在心中默唸著要自己不能忘記,再接下來就直接將竹蟬改成了「河童蟬」這個名字。
 
    這就是……「河童蟬」的由來。
 
    還沒出現這個稱呼時,我們這一帶的確存在著妖怪河童;但是在竹蟬依然有著「河童蟬」這個稱呼的現在,這一帶已經沒有任何真正的河童了。
 
※  ※  ※
 
    「這樣好嗎?那傢伙感覺起來是真的懷著善意,願意用真心去和妖怪交流的人哪。」
 
 
    「不……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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