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完。
※雖然三題小說的結果還沒出來,還是先寫了這篇。因為看留言時看到冷淵伸手要巧克力,所以……這樣應該可以吧?
※謝謝所有喜歡我的文的人。
巧克力事件
「咦咦咦咦咦!這是什麼?」
赤看看放在椅子上的巧克力,又轉頭看看畫架上全白的畫紙,一時之間突然沒辦法回過神來。一旁的桌面上調色盤上的顏料未乾,畫筆散落一地,一切都與他離開前並無二異,所有物品更是都在該在的位置上。
──除了那盒巧克力。
朽紅葉赤,大學一年級新鮮人一枚──雖說很快就要升上二年級了,主修美術。平時無論上哪堂課時,最喜歡的就是拿出素描本塗塗抹抹,有時本子畫滿了忘了去買新的還會直接畫在課本上,但無論是素描、色鉛筆、鋼筆畫、油畫或水彩他都很喜歡。
而如此將自己的生活完全奉獻在藝術創作上的赤,選擇加入的社團也自然就是美術社,並且在開學後的短短兩週內成為了社內傳說中「每日最早來,每日最晚離開,無論颳風下雨都一定準時出現在社內的勤奮新生」。
順帶一提他在那兩週內創造的社內傳說還有「為了畫畫可以把早中晚餐全部略過的新生」、「進入畫圖模式可以無視外界的所有干擾達到無我境界的新生」等族繁不備記載……
──話題扯遠了,總之這位被傳得繪聲繪影的新生其實只是非常喜歡畫畫,並且在每次作畫時都會全心投入,捨不得離開畫架而已。
於是,為了不讓某位新鮮人就這樣餓死或累死了,作為同寢室室友兼友人的某人也只好邊笑著邊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來造成那些小小的「改變」。
在那名友人連續三天三夜的耳提面命之後,總是沉浸在繪畫的赤也奇跡似的有了自覺,並立刻在手機上設了三餐與休息時間的提示鬧鈴。
儘管他在畫到出神時還是常常下意識的忽略鈴聲就是了,實行的情況卻比某人預先料想的要好上許多。
總之,今天也是一如往常。因為教授請假而賺到了整整一天沒課的自由時間的赤,在出宿舍後自然是直奔美術社社團教室,只是在出門時也順帶把昨天晚上買好的麵包塞入背包裡了。
──難得今天能夠一整天畫畫,就這樣來節省午餐時間吧。
那個時候的赤只是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一點也沒有想到麵包君在背包中可能被擠壓變形成什麼奇形怪狀,或是內容物直接滿溢而出的事。幸運的是,諸如此類的慘劇直到最後都一直沒發生。
在準時來到社內報到之後,本來想延續昨天的主題畫靜物寫生,他卻在放下背包的那一剎那突然想畫點不一樣的東西。
又想起了同寢的某人開玩笑般的說著「說不定畢業後也能去從事設計方面的工作呢」,心動不如馬上行動,美術社的傳說新生在稍稍理清思緒之後,從口袋中摸出由同寢室友友情提供的廣告傳單,開始很認真的──在畫紙上設計著巧克力以及外包裝的新樣式。
他越畫越有興致,幾個小時很快的就過去了,他卻沒有要停下筆的跡象。就在這時,放在背包中的手機響了──
是鬧鈴。
「午餐時間到了呀。」
畫到興頭上的赤腦袋中多少還記得先前的教訓……友人在說教時儘管嘴上一直都掛著溫和的微笑,就某方面來說卻反而讓人覺得比板著臉更可怕,尤其再搭配上字字一針見血的長篇大論……
因此為了避免那樣的事態再度重演,他乖乖地放下畫了一個早上的巧克力禮盒設計圖,乖乖地從背包中拿出麵包到社團教室外自行解決,一面靠著窗啃著麵包,想著「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一面偷偷地高興起來。
等到解決完「午餐」再從外頭回來之後,他才發現似乎有什麼地方和他離開前不太一樣了──
──「自己設計出的巧克力從畫中跑出來了」。這是赤的第一個想法。
被放在椅子上的巧克力禮盒,雖然外包裝的紙盒與傳單上的現成品一樣都是心形的,禮盒上的圖樣卻從原先的粉紅色愛心,轉變為紅色櫻草與金盞花交錯的構圖。禮盒上繫起了紅色的緞帶,大大的紅色蝴蝶結上別著鮮紅的薔薇……因為最喜歡的顏色是紅色,所以赤也很理所當然的,在自己的設計中用上了許多紅色。
打開禮盒,甚至連內容物的巧克力都和他設計上的一模一樣,茜色錫箔紙包裹著心形的幾個巧克力靜靜的躺在禮盒中──這部份赤就只是單純把原先包裝紙的金色改成紅色而已。
盯著巧克力懷疑地看了好一會兒,他才伸手拿起一個,撥開錫箔紙放入口中。
苦中帶有些微甜味的滑順口感在口中蔓延開來。巧克力一接觸到口腔中的溫度就大半融化開來,雖然赤比較喜歡那種加了牛奶和糖的白巧克力,卻不知怎麼的覺得心裡暖了起來,而且,讓人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彷彿是在雪地中有人生起了小小的火堆,或是寒冷的冬日中被人牽起了手似的,對當下已經沒有任何感到遺憾的事,所以能夠發自內心由衷的笑出來……那樣的幸福感,儘管只有一瞬間,卻是千真萬確的。
──好不可思議的巧克力呀。
正意猶未盡的想再拿一個,長期握著畫筆而使得指節長出了小繭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赤苦笑著,望著那盒巧克力,思緒轉了一大圈後終於又繞回一開始的問題:「這盒巧克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
「應該也不會是我自己帶來卻忘了吧,也不會是有人在午餐時間拿來的……所以,真的是我畫出來的?東西從畫中莫名其妙的跑出來了?還是靈異現象?」
赤就這樣盯著那盒被重新擺回椅子上的巧克力看了好久,然後,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拿起手機,習慣性的撥了聯絡人清單第一位的號碼。
是室友阿蒼的號碼。
目前同樣也即將要脫離大一新鮮人行列,主修史學的阿蒼除了是赤的室友,更是他從小就認識的友人。
本名土御門蒼,老家就在朽紅葉家隔壁的他,總是照顧著喜歡到處亂塗亂畫的赤,也常常拉著赤的手到處跑,還會說些從書上看來的鄉野奇譚給他聽;赤也喜歡將聽來的故事畫成連環畫,再回送給阿蒼,喜歡的零食或玩具也會兩人一起分享。只要有阿蒼在,赤就很開心──這樣的關係一直維持到了阿蒼中學的時候。
因為父母調職的緣故,阿蒼不得不跟著家人一起離開那個地方,但赤卻在不久後收到阿蒼寄來的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段話:「一切安好。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再見面吧。」
──真的再見到面了。
直到考上大學之後,在入宿的第一天在寢室內再度見到與記憶中無異,面帶溫和微笑的青年,心裡一方面充斥著滿滿的興奮與喜悅,一方面想起信上的話,則忍不住感嘆起:「言靈、言靈。」
相較於時常一頭栽入繪畫之中的赤,阿蒼更成熟穩重許多,他從小時候開始就是一旦發生稀奇古怪的事或是有趣的事時,赤第一個會想到的人。在赤眼中的阿蒼總是能游刃有餘地將事件解決,就算與自身無關,也每次都能給出可靠的建議。只是他的手機不知道為何時常打不通──
例如現在。
──記得阿蒼今天下午沒有課呀,他好像也沒有加入社團……所以是在圖書館中看書嗎?或是在宿舍中午睡?在校園中散步?還是,在忙著沒辦法接電話的事……
赤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歪著頭,盯著一直處於播出中狀態的手機,到頭來話筒那一端呼叫的人卻始終沒有接起電話。
不過他也知道不能強求別人做什麼事都要接起電話,何況對方可能也真的在忙些重要的事……既然如此,他就直接往下挪到聯絡人的第二順位撥出。
虎神。
這當然不是他的本名。作為赤的第二名室友的虎神是大四的學長,主修民俗學,加入的社團卻是與民俗學八竿子打不著的柔道社,但據說除此之外他還有在練習諸如空手道等其他的武術──「虎神」這個暱稱也是在他某一次練習時正好被同寢某室友看見,故戲謔地取名而來。
虎神乍看之下是個不茍言笑、不易親近的人。在入宿第一天,當赤好不容易才將所有行李都整理好,正好奇地東張西望時,當時正坐在書桌前翻著厚重的《古事記》查閱資料的男子還冷冷地警告過他:沒事不要站在他背後,不然可能會被他反射性的摔出去。
不過,漸漸混熟後卻會發現這名表面上嚴肅的男子,其實是個內心意外溫柔的人。赤在不滿一年的日子中看見的虎神總是皺著眉頭,嘴上一面說著抱怨的話,一面幫著身邊的人解決課業上或日常中遇上的難題。所以,赤在到目前為止的大學生活中,一旦遇上了奇怪的事件時,也很喜歡和虎神商量。
「你好,這裡是虎神。」
播出後沒多久就接通了。話筒那頭響起的是刻意壓低音量的低沉男音,背景十分安靜,只傳來了沙沙的翻書聲,聽不到半點道場中的碰撞聲及吵雜聲。在他幾乎就要做出對方「身在宿舍或圖書館」的結論時,那頭又很突兀地蹦出了「歡迎光臨」的一聲。
於是,尚未出口的問句,就這樣硬生生的改變成了──「學長在哪裡?不是說明天有一門很重要的考試,不及格的話這學期的那門科目沒辦法過關也沒辦法畢業,所以要在宿舍或圖書館閉關……怎麼好像在逛街的樣子?」
這麼一問完,虎神的火氣似乎就被勾上來了,只是他仍舊維持著不急不徐的語速,只是在說到某些字時,刻意加大了音量。
「我在書店。因為中午回宿舍時遇見了『某人』,『他』明天明明也有重要的課要報告,卻還說『他』下午要去搶購什麼限定版的櫻花糰子串,所以用一個星期的晚餐當代價請我幫他去書店找幾本書。
這傢伙,肯定又和之前一樣,報告總到了緊要關頭才動工……這次『他』要是再沒過關,要第三度重修這門課、沒辦法畢業的話就是『自食惡果』……算了,事到如今我也幫不了了。」
赤幾乎能夠想像得出,話筒另一端的虎神學長是如何握著一支小小的手機,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說出上面那段話的。
儘管已經試圖壓抑住怒氣和不滿,赤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虎神使出過肩摔將「某人」狠狠摔在地上的情景……啊啊,之前似乎真的發生過。
印象中,是在他搬進宿舍當天後發生的,搶購完限量甜點的「某人」在向阿蒼和他打過招呼後,就高高興興的從後方一掌拍上虎神的肩頭,然後順理成章地,被虎神反射性的摔倒在地。
「某人」之後還因此大呼小叫的和虎神吵了起來,兩人甚至為了這點小事冷戰了好幾天,兩人都睹氣刻意忽略對方的存在,也不與對方說話:套用阿蒼事後在當事人面前作出的評論就是「小孩子等級的吵架」。
但「某人」和虎神的相處模式似乎遠比他們兩人想像中還要微妙。
過沒幾天,赤就又看到「某人」和虎神邊鬥著嘴,邊拉著自己的椅子,到那張小小的書桌前討論報告的景象。阿蒼對此則笑著表示:「雖然是世仇,不過都視對方為可靠的夥伴呢。」
「學弟?你還在嗎?」
一不小心就想得出神了。赤連忙將注意力從相處情況拉回打電話的初衷上:「學長,我遇上不可思議的事了!」
「不可思議的事?」
「我畫出來的東西成真了。」
這次換虎神恍神了,他無言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這句話的意思:「是怎麼樣的成真?你平常最喜歡畫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現在那些東西從畫中跑出來,在街上大遊行了?」
「不是的,那些畫沒有什麼變化,明明我也很期待畫中的妖怪能動起來……只是我畫出來的巧克力禮盒在我離開教室又回來之後,就突然放在椅子上了。本來以為是只有外包裝的盒子而已,可是裡面真的裝著巧克力,而且那個巧克力是真的能吃的。」
那頭的人又沉默了一下,之後話筒那頭又傳來了「嗶、嗶」的結帳聲。他正猜測著虎神是不是因為拿出結帳才騰不出時間說話,那頭的人卻又無預警地開口了。
像是在這一小段的沉默中思考過許多事,也小聲地嘀咕過無數句,虎神嘆了口氣,轉以不帶任何震驚的無奈語調說著:
「我的看法是,事情會發生必定有因果,會發生這樣的事,大概是因為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事、只能由你完成的事,所以才給你這個能力吧。」
「對那個國度的人要抱持著尊敬之意,所以我不能隨便說出來……但是學弟,你仔細看看,你的周遭、你當下所處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麼你能幫上忙的事?」
接著,在赤從一下子拋出的資訊回過神來之前,虎神就徑自掛了電話。
※※ ※
第二名接起電話的人,依照虎神剛才的敘述,赤推測他大概正在大學附近的「那間」點心店門口排著隊。
那間點心店他也曾經出於一時好奇而與阿蒼一起去過,才走到店門口就聞到甜甜的糖味,店內擺著的都是雖然價位很高,一口咬下後卻發現幾百倍幾千倍值得的各式日式點心。就算阿蒼苦笑著說「甜點沒辦法當作正餐」並把他拉走,他那陣子還是喜歡天天往那間點心店跑,也很喜歡店中的各式日式點心。
但依據某人的說法,真正熟知點心界的人卻不太會滿足於店內的表象。
在點心界見識過腥風血雨,無論外頭天氣如何,就算受了重傷爬也要爬到點心店去的點心饕客們,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每日下午三點出爐的十份限量點心。
「那是這一生一定要嘗過一次的美味呀!否則這一生來到世上就等於是白來了!」
──記得最近是輪到櫻花糰子串吧。
赤拿起早上踏出寢室門口時被硬塞入懷中的廣告紙,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撥通了位於聯絡人清單第三順位的「那個某人」的號碼。
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間已過三點,想想說不定「那個某人」正處於爭奪限量點心的「戰場」上而分身乏術,赤原先已經做好了默默在一分鐘後就結束通話的準備,電話卻出乎意料的沒響幾聲就接通了。
「啊,是小赤嗎?有什麼事嗎?我在點心店前正要回宿舍喔,不過如果小赤有想要外帶什麼甜點的話,狐仙學長我今天倒是可以請客喔。」
從話筒那頭傳來的是尖尖細細的中性聲音。非但沒有什麼居於戰場上的緊張感,那人甚至還輕輕哼起了歌,歡快的情緒自然而然地也隨著歌聲,由話筒那頭渲染了過來。
再加上對方話中的內容,赤幾乎能夠確定,「某人」──狐仙學長已經由戰場中脫出,成功搶購到他朝思暮想的櫻花糰子串了。
狐仙,同樣是赤的室友,同樣是大四的學長,也和虎神同樣主修的是民俗學,個性嗜日式甜點如命,最大的興趣就是四處品嘗美味的日式甜點……尤其是丸子串,加入的社團也自然就是身為四大社團之一的點心研究社。
說起點心研究社,據說平時的社團活動內容就是「遊走在各間點心店之間,用心品味,並探討各點心的起源與代表意義」,聽起來似乎有點厲害,但說的白話一點就只是──「研究哪種點心比較好吃」。
「社內日式點心與西洋點心的愛好者各半呢,傳說中似乎還曾經在校園某處舉辦為期三天三夜的『日式點心 V.S 西洋點心』的論戰,不過到最後似乎變成點心祭典之類的活動了喔。
雙方都派出了最美味的甜點大將請對方品嘗,從外面經過的學生也常被拉進來試吃。至於論戰的結果嘛,由於日式點心和西洋點心都各有美味的地方,所以當然是不了了之……唔,不過我覺得最後的勝利者還是丸子串就是……」
至於這段由狐仙在某日酒醉後吐露的,若虛若實地的點心論戰經過,在赤腦海中的想像力作用之下,也自然的成了許多點心妖怪群聚疾行的大戰。
──在畫面左邊是由水洋羹大將領頭,紅豆大福與月見糰子壓軸的陣容,右邊打頭陣的是黑森林巧克力蛋糕將軍,蒙布朗與馬卡龍隨侍在兩側的陣式。啊啊,狐仙學長上次帶回來的水洋羹真是人間美味呀,真想再嘗一次……
不對,重點不是那個!
「學長謝謝!那上次的水洋羹……不對,那個請問……學長人脈很廣對吧?聽到的傳言也很多,所以當中有沒有什麼關於美術教室的怪談呢?」
赤吞了吞口水,努力壓下腦袋中那些對於水洋羹的美麗想像,努力將注意力拉回桌上的巧克力禮盒上。
從虎神那裡得到提示後,他總覺得主修同一科目又同一年入學的狐仙也會知道些什麼。當然,憑著對方在點心研究社中建立起的廣闊人脈,也有可能「聽過」些什麼。
「什麼樣的內容都可以,拜託學長了!」見對方許久沒有回應,料想對方可能沒聽清楚,他還刻意再強調了一次。
「咦?咦!喔,美術教室的怪談嗎?聽過很多啊,不過像人像的眼睛會動和石膏像的姿勢會變換的這些傳聞小赤你應該也聽過吧?其他的傳聞也沒什麼啊……嗯……」
狐仙頓了頓,嘀嘀咕咕地不知道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什麼,之後才嘆了口氣,以一反平常、壓低音量且小心翼翼的語調說著:
「……真要說起來的話,據說有個美術社前幾屆學姐的幽靈在黃昏時會出現在美術教室中,站在窗邊一直不說話,就只是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校門口喔。
雖然沒有什麼危險性,但是每隔一段時間總是會有留在美術教室中趕製作品的學生目擊到,蒼白的面孔上一雙帶著綠光的眼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窗前,出現在身邊──」
聽到這裡,赤吞了吞口水,不自覺地瞄向窗邊──狐仙對於那場景的描述太過真實,他都忍不住認為自己一移開目光就會與那名學姐對上視線了。
幸好窗邊依舊什麼人都沒有的狀態。
「那位學姐幽靈是不是還有什麼願望沒有完成呢?或是等待著某個很重要的人呢?總之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啊那個,小赤,我有事要忙,那我就先掛電話了喔。」
「等一下狐仙學長,我還有其他想問的──」
在一陣兵荒馬亂後通話還是斷了,赤再度回復到愣愣地盯著手機發呆的狀態。
……雖然聽了很多,總算歸納出「自己要幫那名學姐做點事」的結論,但是還是不清楚自己的畫到底為什麼會變成實體。
「如果是阿蒼的話一定一下子就可以想出來吧?」他苦笑著將手機放回背包中。
儘管如此卻也沒有任何自怨自艾的意思。阿蒼擅長像小說中那樣從小細節推敲到全局,相較之下,赤自己只是擅長的地方不同而已。
因為最喜歡繪畫了,最擅長的東西也只有美術,所以就算對現況還有諸多不清楚的地方,他現在能做的事……能夠幫那名學姐做的事,大概也只剩下畫畫而已。
所以,赤依依不捨地把巧克力挪到桌上,回到了畫架前。調了調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專注地看著桌上的實物好一會兒,再度開始作畫──
※※ ※
也不知道畫了多久之後,差不多就是在完成了一半的畫作時,美術教室中的寂靜終於被手機鈴聲打破了。
儘管已經畫到稍稍忘我的地步了,這一次的赤卻是很快的丟下了畫筆,從背包中找出了手機。在還沒看來電號碼之前,對會打電話給他的人,腦海中第一個就浮現出了──
「赤,是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從話筒那頭傳出的果然是他最熟悉的,略帶笑意的溫和聲音。
「……阿蒼。」
是阿蒼。
一聽見友人的聲音,就算友人只是淡淡的問著「怎麼了」,赤還是忍不住將所有事都說了出來:「阿蒼,阿蒼,雖然有點奇怪,可是你聽我說──」
包括自己的畫變成實體的事,包括打電話給虎神和狐仙兩位學長後,暫時有了小小的結論,卻仍舊不清楚全局的事,自己覺得「如果是阿蒼的話一定一下子就可以想出來」的事……
他沒有要向友人撒嬌的意思,只是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單純的把經歷過的事,所有匪夷所思的疑問和不可思議之事全部都分享給友人聽而已。
而從頭到尾不打斷的耐心聽完後,友人也果然一如往常的給出了可靠的建議。
「是這樣啊……那我大概了解了,另外我這裡也找到了可能對你有幫助的東西喔,是圖書館中的一則新聞報導,雖然就這樣直接告訴你最後的結論也是可以,赤,你想聽聽看嗎?」
不知道友人是不是先由虎神和狐仙那裡得知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或者只是個巧合而已,似乎正在圖書館中閱覽著舊書報的阿蒼,一面翻著那些泛黃的紙張,一面像是看見了在話筒這頭的他那下意識的點頭似的,緩緩地、放輕語調溫柔地說了起來:
「在好幾年前,我們學校有位美術社的學姐從樓梯上失足跌落,儘管被發現時還有生命跡象,不過送醫不久後就宣告不治了。」
赤不知道阿蒼用了多少時間來將成篇的報導濃縮成這一小段話,只是始終維持著將手機拿在耳邊的動作,一句話也不說,愣愣地聽著友人繼續說下去。
──先前還不清楚的那一部份,隨著友人透露之事,慢慢的被補上了。
「學姐的失足是意外,她一直在窗口默默注視著一名男學生,默默的看了很久很久,終於在那一天準備了巧克力想要告知自己的心意,卻因為太過興奮而沒注意到腳下,就這樣踩空,跌落下來……
後來,在學姐手上緊握的包中,找到了徹底碎成一片一片,形狀變形的巧克力。明明是滿心期盼著準備的禮物,卻到了最後還是沒有送出去。」
──最後的結論終於開始在內心成形。
需要自己幫忙的事、只能由自己完成的事……聽阿蒼說到這裡,赤忽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但是,卻也同時感到深深的惋惜與無奈。
阿蒼大概也察覺到這點了。就像是正微笑著的聲音在話筒那頭溫柔地說道:「說到這裡,你大概也已經想到了吧?那麼打算怎麼做呢?」
※※ ※
此時正是傳說中摔下樓梯的學姐會出現在窗口的,夕陽西下的逢魔時刻。
從結束與阿蒼的對話後,赤就開始專心一意地畫著畫。他努力地舉起畫筆,有條不紊地在畫上塗抹著,原先在畫紙上的半成品經過修飾,也漸漸變成了與上午時相同的東西。
──從禮盒上紅色櫻草與金盞花交錯的圖樣,大大的紅色蝴蝶結上鮮紅的薔薇,心形的紙盒,一切都與先前如出一轍。畫中的是裝著不可思議巧克力的紅色巧克力禮盒。
過了許久,沾滿各種顏色顏料的畫筆才無力地垂下。
赤定定凝視著紙上終於完成的作品,凝視了許久,最後才滿意地點點頭,吐出三個字:「完成了。」
他將畫紙留在桌上,一如往常地將畫架收拾好擺放回原位,才一轉身到水槽邊清洗調色盤與畫筆,將一切都弄好回到桌邊後,桌上的畫紙果然又變成了一張白紙。取而代之,出現在原先的圖畫位置上的,是一盒看起來很好吃的巧克力。
檢查了一下禮盒中的內容物,確定裡面的確裝著構想中的巧克力,才又拉了張椅子到窗邊,將巧克力禮盒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椅子上。
一面想著都這個時間了,也該要回宿舍了……赤背起背包,走到門邊正想將門關上鎖起時,猛地又像是記起了什麼事一般,雙手合十,對著窗邊椅子上的巧克力禮盒祈禱般的喃喃自語著:
「巧克力碎掉了,所以沒辦法拿那個去告白吧?但是已經沒問題了……這個是吃了能讓人感覺到溫暖和幸福的巧克力喔,好好的拿著這個,去告訴那個男孩子妳的心意吧。」
「學姐,加油。」
小聲地笑著說,赤最後看了一眼窗邊的巧克力禮盒,而後輕輕關上美術教室的門。
※※ ※
「可是總括來說,你這樣是在慫恿那位學姐幽靈去找那個男孩子呢,以那位學姐的執著程度,祂可能會因此纏上那個男生喔。」
正努力地在課本上畫著什麼的赤猛地停下筆,愣了一下,然後才抬起頭,直對上走到他身邊,將他由圖畫的世界中叫回來的阿蒼,抱怨似地回嘴著:
「咦,阿蒼,不是你建議我這麼做的嗎?沒辦法呀,因為是還沒開始萌芽就被宣告了沒有結果的戀情,想著至少要讓祂有個表明心意的機會,所以才那麼努力畫的。」
「是嗎?」
「是呀。」
阿蒼將視線從友人身上轉到桌上的課本上,在厚厚的書頁一角有著與枯燥乏味的內容毫不相關的插圖。
未著上任何顏色的櫻草與金盞花靜靜地交疊在一起,儘管只有黑白的草圖線條,花朵卻活靈活現的,想必著上了顏色之後會更加逼真吧……就像是一走近就能聞到香味,或是伸出手來就能觸及似的。
──紅色櫻草和金盞花的花語……他記得是「無悔的愛」和「盼望的幸福」……
正在思考著呢,才想求證自己的想法,那個終於意識到下課時間就快要結束,再留在這裡可能會就這樣遲到的美術社傳說新生背起背包,很快的站了起來。
散步到校園另一邊的教室去時,兩人也一如往常的聊著天。
「吶,阿蒼,你覺得虎神學長和狐仙學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聊到一半,赤忽然這麼問著。他也只是覺得狐仙和虎神兩名學長那天接電話的反應太過怪異而已,而且,撇除正好在圖書館中翻閱到相關報導的阿蒼,狐仙和虎神兩人其實從一開始就在誘導他得出最後的結果,尤其是虎神最後說出的那句話──
虎神有沒有可能是想到學姐幽靈可能就在一旁聽著,顧忌當事人的心情才不方便全部說出來?狐仙相對就沒想那麼多了,但也似乎點到為止而已……
「誰知道呢?或許也僅僅只是巧合而已。」
赤凝視著友人一直以來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的溫和笑容,也分不清友人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方便說、不能說。
今天早上再到社團教室去時,他發現窗邊椅子上的巧克力真的不見了,但桌上的另一盒巧克力和白紙卻也一起消失了。
再嘗試著作畫,畫出的東西卻沒辦法再像昨天那樣變成實體……思緒又忽然跳到狐仙昨天早上很剛好的遞給他的巧克力禮盒傳單,以及突然出現的能力。有一瞬間,他真的覺得這一切從頭到尾就像是被某人安排好了似的,後來又覺得只是錯覺。
──只是巧合而已。一定只是錯覺而已。
「如果學姐真的能被喜歡的人接受就好了,或是在表明心意之後,能夠沒有遺憾的離開就好了……想要表明心意,卻又因為諸多原因而沒辦法說出來,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赤伸了伸懶腰,仰望著明亮的晴空,喃喃地說著。一旁的友人則是在聽見這句話後,溫柔的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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