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蛇生

每次到了夏季的盂蘭盆節時，奈奈子都會攤在屋頂上，一如往常的說出那句：「好無聊呀──」

對於像奈奈子這樣的大妖怪來說，盂蘭盆節和夏日祭典之類的活動也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起初還會興高采烈的化成人類的樣子參與其中，久而久之卻也覺得無趣了起來。

儘管認識的妖怪友人曾經邀請祂一起參加妖怪間舉辦的小小的酒會，但奈奈子自從看過酒罈中泡著的蛇屍之後，從此就對喝酒和妖怪間的酒宴減了興趣，雖然偶爾還是會出席，但大部份的時間都委婉的拒絕了。

也因此，祂在閒閒無事的夏日時分中，也只能另外尋找其他方法來消磨時間。

※  ※  ※

例如是，在屋頂上從半掩的門窗處窺見屋內正有一群孩子正在進行錢仙儀式時，奈奈子就會去逗逗他們。

「錢仙大人、錢仙大人，請問是您在移動硬幣嗎？」

是。

「錢仙大人、錢仙大人，請問您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女孩子。不過是妖怪就是了。

「錢仙大人、錢仙大人──」

每一次的錢仙儀式最後，孩子們都被祂嚇得落荒而逃。其實無論是孩子們請祂歸位要付出的代價，或是孩子們未來的命運，都只是祂隨口說說的而已。

像祂這樣的大妖怪偶爾雖然也能預知天氣或明天會發生的事，但是因為那實在是太累人而且也太麻煩了，所以祂也沒用過幾次。

唔……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在舊校舍中，有兩名女學生想利用錢仙儀式來尋找失蹤好友下落的那一次吧。

因為好像有點有趣，所以祂藉由錢仙的指示從兩名女學生那裡問來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似乎是在不久前，她們的一名好友在放學後為了拿忘了帶的東西而再度返回校園中，卻從此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警方對家屬說失蹤的女學生可能是被什麼人給綁架走的，不過校園中那段時間卻流傳著「校舍中的怨恨妖怪」的故事。據說這棟校舍原本是行刑場之類的地方，在決定改建成校舍時，校方請了高明的術士來封印這片土地上的怨念與不詳，不過在學生們的口耳相傳間，這些被封印起來的負面情緒卻還是能找到漏洞，暫時逃出封印。

在非人的世界與人類的世界界線最為模糊的黃昏時刻，封印也會變得薄弱。怨念與不詳傾巢而出，彙集成了沒有自我意識的妖怪。在舊校舍中四處游盪的妖怪會將在那個時間點還留在校舍中的學生抓走，吃掉。

「哈哈哈哈！這是什麼傳言啊？」初次聽見時，奈奈子簡直是笑得停不下來──幸好兩名女學生是看不見祂的樣子、也聽不見祂的聲音的，不然可能會被祂誇張狂笑的樣子嚇得立刻逃跑。

不‧是‧喔。

祂移動錢幣，回覆了那兩名在問了「我們的朋友的失蹤和『校舍中的怨恨妖怪』有沒有關係」後，仍舊一臉嚴肅地坐在桌前的女學生。

本來想就這樣算了，正百般無聊的祂卻忽然改變了主意，再度操縱錢幣留下了另一句話。

「不過在黃昏時到舊校舍來，可能會發現什麼線索也說不一定喔。」

※  ※  ※

簡單來說，奈奈子對之後會發生什麼，以及那名女學生是為何而失蹤的事產生了興趣。

雖然讓女學生就此人間蒸發的並非學生口中的校舍妖怪──因為學生們口中的「校舍妖怪」有比吃人更要緊的事要做，但是祂感覺得到的確有東西正藏在舊校舍的陰影中。

為了這個，奈奈子還特地去找了居住在舊校舍中的神明。是個很膽小的傢伙，每次一有事情發生都只敢躲在男廁所中不敢出來，卻沒有人比他要更了解舊校舍中的事。

於是奈奈子確定了真的有妖怪躲在舊校舍中的事，而且，是個力量強大的、愛吃人的野獸妖怪。

啊啊，然後祂越來越覺得事情有趣了，甚至為了早一點知道未來會如何發展而動用了預知的力量。結果卻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但是祂卻在小小的驚訝過後，期待了起來。

※  ※  ※

終於，奈奈子見到了那兩個人。

祂就躺在不遠處的樹上，懶洋洋地盯著校舍前的人的一舉一動。

是除妖人，而且是一男一女，男子與少女的組合。少女的穿著打扮就像是時下愛趕流行，隨處可見的女高中生，甚至還燙了頭髮；而男子則是穿得一身黑，全身就像是包裹在黑影之中似的。

更讓奈奈子覺得事態發展得越來越有趣的原因，就在於這兩個人身上都有一股強大的妖力，強大到在奈奈子的眼中，這兩個人就像是佇立在強光中一般──自從平安時代的大陰陽師之後，奈奈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有人擁有如此強大的妖力了。

「來吧，強大的妖怪和強大的除妖人，到底哪一邊會是最後贏家呢？讓我看看吧。」

奈奈子翻了個身，托著臉，勾起嘴角望著男子和少女在空地上畫出的巨大驅魔陣，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

※  ※  ※

沒想到這麼快就解決了呢。

奈奈子惋惜地看著被男子和少女合力封入壺中的大妖怪，據說要再拿回去做更進一步的處理，但比起對決結果，祂現在反而覺得男子和少女本身更有趣。

因為，少女在除完妖怪之後，竟然直接走到祂所在的樹前，大聲喊著：「我知道你在吧？你一直在一旁看著？最近學生們在錢仙儀式時發生的怪異事件，是你做的吧？」

啊啊，真是太令人驚訝了，祂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的──祂沒有回應少女的質問，只是微笑以對。

「就看在學生們沒有受什麼傷的份上暫時放過你。」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如果之後傳出有學生因為錢仙的緣故受傷或死亡的話，我一定會回來這裡再把你封印起來的，聽到了嗎？」

啊啊，聽得非常清楚呢。

奈奈子知道與妖怪漫長的生命相比，人類的生命實在是短暫、渺小得不像話，在一眨眼之間就會過去，所以祂並不會因為少女的一番話而生氣。

只是忽然覺得，在這一眨眼的時間內，大概不怎麼會感到無聊了。

※  ※  ※

奈奈子是蛇的妖怪。

只要不被封印或殺害，就能一直悠悠哉哉地活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卻也因為活得太久，在日復一日的盂蘭盆節和夏日祭典時會感到無聊，但目前卻暫時沒有那種感覺了──

因為找到了有趣的東西呢。

「記得那個除妖人的家族，是姓『久遠』吧。」

一想起那名男子以及少女，再回憶起在祂漫長的蛇生之中，也曾經有過那麼幾次讓陰陽師追著跑的時候，畢竟人類的妖力再怎麼強大，和祂相較之下還是差上了好大一截，那麼，作為消磨時間的方式，就來玩玩吧──身為蛇的大妖怪的奈奈子，就又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真期待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