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行奇幻空談

※依然的大坑進行中注意。

※讀免疫學和藥物化學的後遺症無誤。目前因為尚未全部完成，以後可能有某些部份會再修改。

※細胞君請長起來。

第一章

「……不、不會吧？」

現在掛在客廳牆上的時鐘上，時針分針直直地指向正上方巨大的數字「12」，秒針則是有有條不紊的繼續繞著圓圈，從書房中傳出了某種龐然大物直直落地的聲響。而在過了一段時間，分針又也再挪動一大格之後，書房中則再度響起了悽慘的悲鳴。

「怎麼辦？如果找不到的話，就算現在再重寫一次，也根本不太可能趕上與愛子小姐約定的期限啊！」

響也挪開壓在身上的書籍，緊張地在書房內翻找著，最後，愣愣地看著被掩埋在書堆下的電腦包。在這裡要先暫時將時間追溯回昨天──

結束了與愛子小姐的談話之後，響也坐回自己的筆電前專心寫稿。說也奇怪，原先缺乏的靈感現下卻一直由腦海深處不斷湧現，在這之後的進度出乎意料的順利，也讓響也在敲著鍵盤的同時，小小的興奮了一下。

這次說不定不用再像之前那樣拜託愛子小姐將交稿日延期了，雖然這次的稿子他也讓愛子小姐三催四請的拖了好幾次，不過總比前幾次拖了一個月要來得好……

「老師你啊，明明天天宅在家裡連家門都沒跨出過一步，卻每次都拖稿啊，只不過是懶得動筆而不是沒時間吧？這下可沒有其他理由了？哼？」他依稀記得上一次在不知道第幾次的延期之後，終於在愛子小姐殺上門後交出稿子時，愛子小姐是手插著腰，這麼指責著他的。

對此，那一天正好休假在家的自家兄長──京實，之後則是一面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一面輕描淡寫的說著：「響也，答應人家的事……最後還是要做到喔。」

說起來，響也會開始寫小說的契機也與兄長京實有關。某日京實送了休學後總是宅在家中的他一台筆電，理由是：「就算你不想去學校，至少也不要與這個社會太過脫節。」

後來響也在網站上瀏覽小說時，忽然有種「自己或許也可以寫寫看」的感覺，原先一方面是為了抒發心裡感受，一方面則只是嘗試的作品竟意外被編輯看上了，後來甚至還出了書……

總而言之，在之後一連串的事件如同滾雪球般越演越烈的效應下，目前的響也陷入了傳說中的修羅場地獄中。儘管在掛上電話之後靈感泉湧地奮鬥了好一會兒，最後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時鐘的指針就這樣劃過了正上方的「12」，但距離完成也只剩下最後的一小節了，無奈之下，響也再度戰戰兢兢地撥通了編輯的手機。

……幸好電話那邊的愛子小姐似乎心情不錯，願意多給自己一點時間。於是響也在深夜時分繼續趕稿中，好不容易終於將稿子完成了，一面想著「有問題就之後再修改吧」一面按下了寄出鍵，也沒有多加確認信件是否寄出成功，當隨身碟跑完備份儲存的動作後，筋疲力盡的身體就主動按下了關機鍵。

將東西收好，想想隔天還要與愛子小姐討論修稿的事，筆電包就這樣直接留在客廳中，響也打個呵欠就回房去睡了。這一覺就睡到了隔天早上十點多，而且還是被手機的簡訊聲給吵醒的。

睡眼惺忪的他從被窩中探出一隻手，摸索著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原先想繼續倒頭就睡的念頭完全被由腦中驅離了。

是愛子小姐發來的簡訊。

「響也老師，我還沒有看到您的稿子喔^_^」

「咦咦咦咦咦？我昨晚睡前的確寄過去了啊！」

不過仔細想想也還好，至少昨天晚上就已經把稿子完成了，真要是沒寄成功的話，只要再寄一次就好了──懷著這樣的想法，起床梳洗後悠悠閒閒地晃到客廳，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後，響也愣住了，連忙揉揉眼睛再看一次。

「……我的筆電呢？」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

昨晚印象中放著筆電腦包的地方空無一物，在客廳中繞了三圈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只好換個地方，一面祈禱著自己只是記錯昨晚放的位置，一面走入書房去找。

找到的卻是自家兄長京實的筆電。這也難怪，他記得昨天哥哥的確是在五點多就回到家了，只是晚餐過後似乎又因為正在進行的實驗出了什麼差錯或打工上的事再度出門了，這次直到深夜才回來。精神不濟再加上兩人的筆電包十分相似，偶爾拿錯個一兩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響也沒有將稿件存在雲端硬碟的習慣，而唯一存有備份稿件的隨身碟又放在被京實拿錯的筆電包中……忐忑不安地打開哥哥的筆電，登入自己的信箱──果然，也不知道昨晚系統出了什麼問題，寄件備份、草稿匣中毫無任何自己曾經寄出過那封信的痕跡，就連本應被挾帶在信件中的完成稿件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試著打電話聯絡京實，對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上課中，連續打了好幾次都還是轉入語音信箱。

「慘了……」

這是響也心中唯一的感想。

※  ※  ※

京實按下筆電的開機鍵，在成功登入看見桌面的同時，也意識到了自己拿錯自家弟弟筆電的事。

教授正在前方講台上講解著所謂的柯爾堡道德認知理論，這堂課並非他主修學系的專業學科，修這門課原先只是因為學分數不夠，不過快一學期聽下來他卻也被勾起了興趣。

出於對台上教授的尊敬，也不太好直接明目張膽地使用起手機，京實悄悄地登入了即時通，一看，響也果然不在線上。

既然如此，京實也不打算再繼續探究弟弟的隱私，一切就等到下課後再接著進行。他登出了即時通後就想順手關機，卻又在關機的那一瞬間瞥見了桌面上的一個題名為《白色日常》的文字檔，猜想大概是他昨晚回到家時，響也還在趕稿的那篇小說吧？

教授講課的聲音由前方傳來。

道德認知第六階段，宇宙倫理取向時期。此時人們為追求正義公理，避免良心苛責，而自發地遵守規範……而兒童則認為只要是正當之事，均可附諸實踐，並對人類的生命、平等、尊敬有至高的評價。

「響也後來取了這個名字啊……」

如果京實記得沒錯的話，自家弟弟所寫的小說，出版後被社會大眾稱為「獵奇幻想小說」，小說中充斥著可能會被無神論者直接批評為怪力亂神的事物，在奇幻中隱約帶著陰暗詭異的絕望感──老實說，要不是真的看見響也乖乖坐在筆電前一字一字敲出那些小說，京實根本就想不到自家弟弟會寫出那樣的小說。

不過，京實也不反對自家弟弟創作那樣的作品就是了，偶爾沒課或早點結束打工回到家時，也曾經笑著與響也聊起小說的內容。

拿響也最初被編輯相中的作品來說──那篇小說題名為《怪異少年與棺中少女》，是以一名乍看之下平凡的大學生「藤川」為第一人稱，敘述著一名隨身背負著巨大棺材的少年與棺材中早已死去的少女間的詭異故事。

身為大學登山社社長的藤川，與幾名社員在富士山攻頂的途中遇見了氣象預報中沒有的暴風雪。為了安全，眾人決定在簡陋的山中小屋中渡過一夜，那一夜夜中卻突然來了一名身後背負著巨大棺材、有著不可思議的秀麗長相的少年。

之後劇情推演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可怕的怪物開始在山中小屋內神出鬼沒出現，幾名登山社員被怪物襲擊而消失之後，眾人開始尋找怪物躲藏的地點。少年在藤川面前打開了自己帶著的棺材，在棺材中的居然是一具與少年擁有相同面貌的少女屍體，不知道被怎麼處理過了而能歷久不腐化。藤川也親眼目睹了少女屍體以長髮捲住終於面前現身的怪物，將其拖回棺材中啃食的一幕。

咔嗞咔嗞的啃食聲響起，鮮血染上了少女的軀體，綻開一朵朵小小的血花，原先蒼白的面頰有那麼一瞬間紅潤起來，少女毫不留情地啃食著怪物的身體，咔嗞咔嗞咔嗞──這是既獵奇卻又格外顯得妖異美麗的一幕。

但是，這遠遠不夠，過沒多久，血色就又從少女臉上褪去了，僅僅只是做到這個階段還不行，想要挽回少女逝去的生命，還必須要再犧牲更多，必須要再更多才行……

在如此的場景一側，少年面無表情，沉默的看著。

「我啊……大概知道，你會給予這個故事什麼樣的結局了。」

在這篇小說出版成書後的第一時間，京實立刻就到大學附近的書店去買了這本書。封面是一片純粹的黑，只在正中央隱約以浮雕雕出了棺材的輪廓，棺上的「棺中少女」四個字則是鮮豔的血紅色。京實不知道這個封面是否是響也與編輯、繪者討論後的成果，但在他看來，卻沒有其他設計能夠比得上這個封面與小說內容的契合度。

封底沒有任何文字或圖像，只是一片純然的黑。書中，就算是再離奇的事，在少年口中都意外的顯得理所當然。因為沒辦法接受最喜歡的人突如其來的就死去的現實，因此背起裝著屍體的棺材旅行；因為沒辦法好好的與少女告別，下意識的逃避著現實，追求著旁門左道的延命方法。

然而，響也在故事一開頭的楔子中，卻寫了「光是一味的逃避現實，是沒辦法改變現況的」這段話。就因為這段話，京實才能夠大致上料想得到響也想寫的是什麼樣的結局。

除非真正的奇跡出現，否則用盡了各式各樣的邪門歪道都無法從黃泉完全喚回已死之人，隨著故事逐漸真相大白，少年也開始體認到自己不能再繼續逃避下去。

 就算痛苦，就算一想到這件事心就像是要被撕裂開來一般，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僅僅只有十六年就殞落的生命，還是要謝謝妳曾經誕生在這個世界上，謝謝妳帶給我的那些回憶──

少年在最後一天夜裡，在少女完全死去的屍體即將進入火葬場的前一日，為少女的屍體整理著遺容時，不自覺到對少女傾訴著自己的感謝之意，一句接著一句的「謝謝妳、謝謝妳」說到最後竟成了「對不起、對不起」……

微微帶著哭腔的聲音就這樣在只點上了一盞小燈的房間內迴盪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散佚。

這是節錄自《怪異少年與棺中少女─永眠─》書中最後一章的一小段內容，探究其意，也完全符合響也在楔子中寫下的那段話。

不過當時的他也只是含糊其詞，並沒有具體的描述出他所「猜想出的結局」，而是之後等到系列作的完結篇出版時，才藉著紙本書慢條斯理地對完答案，然後再煞有其事地和弟弟討論起來：

「還真有你的，滿滿的中二風格呢，從設定到書名人名都是──」

「嗚哇大哥不要再說了！」

先將純粹的玩笑話擺到一旁，京實認為響也的文字中會有中二、無邏輯的一面是很正常的。畢竟雖然先後出版的作品被社會大眾稱為「獵奇幻想小說」，響也的故事情節中其實也有著以超乎現實幻想包裝起「不願意相信親人死去的想法」以及「被周遭人們孤立的心境」的自身經驗的部份……因為這樣，京實一向覺得自家弟弟的作品多多少少也帶有一點私小說的色彩。

──等響也的書出版了之後，再去買來看看吧。

天鬼京實頗有玩味地闔上了筆電。

※  ※  ※

《白色日常》是響也第一次嘗試將奇幻成份抽離的作品。內容敘述兩名科學家為了探究人類生命的意義，於是將普通的流感病毒改造成致命病毒，並挾帶在某藥廠所製造的疫苗中，讓病毒在不知不覺間散布出去。

普通的流感病毒侵襲的大部份是呼吸道上皮黏膜組織，偶爾也有感染腸黏膜引起腸胃型流感的案例，然而小說中假想的血清型卻能夠像帶狀疱疹病毒那樣潛伏在不易被免疫系統清查出的背根神經節中，等到患者免疫力低落時再大量繁殖，並在短時間內造成器官衰竭致人於死。而在小說中的其中一段，響也是這麼寫的：

為了抑制傳染病的擴散，每個人出門都需要穿著白色的隔離衣。當時正是冬季，純白的雪溫柔地由上而下灑落在街道上，身穿隔離衣的人們在街道上走著，走著，這是白色的日常之景。

「還真是意外響也老師會想寫這樣的小說啊，明明上一部出版的作品還充斥著怪力亂神，這一次的設定卻格外的貼近現實……要不是有按時追蹤老師的動態盯著老師寫稿，我還真要以為老師這段期間是不是遭受到什麼重大打擊，導致心靈受創到被重新設定了。」

當時提交大綱給愛子小姐時，愛子小姐還曾經就這一點和他討論了很久，不過在響也一句「因為大哥常常提到這方面的東西」並且苦苦哀求下，最後還是同意讓他自由去寫……自由去發揮了，只是小說完成後過稿與否，還是必須看愛子小姐的意思就是了。

「畢竟身為商業出版社的編輯，就算她本人再怎麼喜歡你的稿子，還是必須考慮到『這件作品是否有包裝出版的價值』而非單單只是看『作者真正想寫的是什麼』，所以不用太失望，愛子小姐肯通融到這裡已經是謝天謝地的事了。」與愛子小姐以通訊軟體溝通著這件事時，正好從一旁經過的京實則是笑著，這麼告訴他。

於是響也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篇小說過稿」，並開始收集寫這篇故事所需要的資料。

儘管收集方向與寫奇幻小說時不同，幸虧家裡有京實這麼一個「全自動資料提供器」，就算中途還是被那些專有名詞搞得暈頭轉向的，在兄長京實的幫助下，這篇小說也終於完成了──不過畢竟不是專科的學生，響也也不能保證在最後出版時內容是否仍有觀念錯誤或偽科學的成份在就是了。

兄長京實是知名大學的學生，主修微生物學，或許是因為在畢業前一定要做出成果，最近在一同用過晚餐後都會到實驗室去待到半夜三更才回家，白天時除了系上的專業科目之外，也因為學分數不夠和興趣等等緣由而去修了其他科系的課。

「說起來，大哥今天的課……應該是心理學系的課吧？」

響也坐在公車的候車亭中，手中拿著剛印下來的課表，正努力研究著。

就是看見了筆電桌面上的課表，響也才會在這裡的。當時他因為拿錯筆電的事而欲哭無淚，接著愛子小姐就打了過來。

「什麼啊？筆電被你哥拿走了，這該不會是老師你來不及寫完才臨時想出的藉口吧？」話筒另一邊的愛子小姐，依舊是一貫的直接，但從語氣聽起來，今天卻不知為何特別的愉快，還哼著五音不全的歌，停頓了很久之後才漫不經心地繼續說下去：「好吧，我就先暫時接受老師的說法吧。」

正當響也鬆了一口氣，認定危機解除時，愛子小姐這時很快地又丟下了另一枚炸彈：「所以呢？響也老師打算怎麼做？老師沒有其他的備份吧？要等你哥回來才能拿到檔案嗎？沒辦法從你哥那邊把檔案送過來嗎？」

「似乎不行啊……」

響也苦惱地緊盯著即時通的聯絡人列，只是從剛才等到了現在，京實大概也在上課中所以沒有回應，是有發了訊息過去想確認文檔是不是在那裡，卻也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才會看到。

再加上京實習慣在上課中將手機關機，目前的響也無論從哪一條管道來看都可以說是與兄長京實「完全失聯」的，也完全無法得知自己筆電的動向……

沒有備份稿子的作者真的傷不起啊……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完全呈現失意體前屈狀態的響也在慌忙間，正好瞥見了筆電桌面上京實的課表，腦中忽然閃過了另一個念頭──

「愛子小姐，其實，我還想到了另外一個方式……」

他一字一句，雖略有遲疑而斷斷續續的對話筒另一邊的人說著。越說到後來越覺得這個計畫越有可行性，成功的機會很大……

不，是一定要成功。

在話筒那頭的愛子小姐發出高分貝的質疑聲同時，響也也同時按下了文件的列印鍵，對著自己小聲的說著「加油」，下定了決心。之後又匆匆忙忙地應對了幾句，收拾了一下東西之後，十分鐘後就背著筆電包站在門口了。

兄長京實之前曾經提過他所就讀的大學離兄弟倆居住的公寓很近，雖然說還是要過幾個公車站，不過一下了車就到學校門口了。再加上手中有京實的課表，只要依照時間和教室去找就一定可以見到哥哥──響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搭上了那班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