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我就要去做實驗了的更新。

※因為實驗好像快要有大進展了,所以之後就來每週更新吧。

 

 

 

 

雨村

 

 

──你聽過「雨村」的故事嗎?

曾經有個名叫「鬱子」、喜歡到處拍攝美麗風景的女性旅行者,在下著雨的天氣中到過某個奇異的村落。

那個村子就是「雨村」。

鬱子……至今仍舊能夠清楚的記起那座村子中的風景,或者說是雨景:

細到人眼幾乎看不見的雨點和緩地自天而降,似乎永遠不會停歇般,一直一直打落在妝點在村內各處那為數眾多的山荷花上,白練色的花瓣有如被雨水洗去了顏色,成了半透明的樣子。

與之相對,抬頭仰望天際時映入眼中的總是一大片的厚實的灰色,烏雲遮敝了視野內的天空。鬱子印象中也沒幾次在那座村子中看過晴天時的風景,一直以來總是霧濛濛的雨天──

但是,會為那個村子取了那樣的名字,並不只是因為那名女性總是在雨天造訪那座村子,不是因為在村子中稍作停留時也仍舊一直下著雨……

鬱子私下給予的那個稱呼,是因為生活在那裡的居民們。

──那個村子裡的人們都很喜歡「雨」,還信奉著所謂司掌降雨的「雨神大人」。

下雨明明是很麻煩的天氣不是嗎?

雨水會把村子弄得到處泥濘不堪,辛辛苦苦耕種的田地也被打得亂七八糟的,空氣中濃重的水氣也總是讓人覺得渾身不對勁。明明是那麼麻煩的東西,雨村裡的村人們,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稚齡孩童或滿頭白髮的老者,總是喜歡攤開雙手佇立在雨中,一面說著「下雨了、下雨了」「感謝雨神大人啊」,臉上的笑容是鬱子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的幸福滿足。

鬱子訝異於那樣的表情,也訝異於村人們的反應;村人們對於鬱子的到來也感到驚訝,也似乎有人小小聲地脫口而出「一般人怎麼可能能到這裡來」,也緊張地的警戒了起來。

然而,在得知鬱子是因為迷路才來到村子中,不只又累又餓,今晚可能還找不到過夜的地方時,卻還是選擇了盛情款待。

鬱子跟著村人們走過了幾乎被大叢的山荷花給掩蓋了的村中小徑後,進入了村子中最大的建築物裡。

美酒和美食……那裡早就準備了宴會上需要的一切東西,而很快的那裡就變得熱鬧起來。觥籌交錯的聲音和人們的談笑聲、醉酒後放鬆下來的歌聲一直持續到了傳聞中妖魔出沒的酉三刻,儘管如此鬱子還是平安無事地迎來了隔天的早晨。

渡過了盡興的夜晚後,早早就收拾了東西準備要離開的鬱子,心裡對於即將到來的離別還是覺得有點可惜和捨不得的。

就算只是僅有一晚的緣份,就算認識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但是,鬱子在昨夜那場歡樂的宴會上的確感受到了自己毫無保留的「被接納了」。

……平時因為內向的個性而無法打入人群的自己,竟然在這種地方有了「被接納」的感覺,還是出於一群在此之前素未平生的人們。「真是不可思議呢」,內心暗暗感嘆著的同時,鬱子卻也對那種之前從未擁有的感覺有了深深的眷戀。

所以才會感到可惜和捨不得,所以在村人們為她指出了據說能夠連接到大路上的小徑時,在動身踏上歸途時,鬱子終究還是轉過身來揮著手,笑著對村人們做出了約定:「我一定還會再過來的,還會再來見你們的。」

下一年、再下一年、再下下一年……鬱子也的確遵守了那一年的約定,每年都沿著記憶中模模糊糊的路線找到雨村,然後在村子裡停留個一兩天。而每一年到達雨村時,待在雨村的期間,也依然都是和那一年相同的雨天。

在雨村中渡過的日子,和村人們的互動,一起在陰沉沉的天氣中欣賞著雨景……一次次的相遇和離別,每一年、每一年,看起來平淡無奇也總是下著雨的每一天,對鬱子來說著實是無法取代的寶物。

長久的相處下來,村人們也對鬱子漸漸敞開了心房,像最初那樣「一般人怎麼可能能到這裡來」的討論聲浪也一點一點的消失在村內。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對鬱子或是雨村的居民們來說,對方都應該已經變成了能夠以「朋友」一詞概括的存在。

被接納為其中的一員,每一次會面時都以真心來相待──但是,那樣的關係和感情,卻在某一天出現了裂痕。

「那個村子並不存在於他人的記憶和任何記述中。」鬱子是在某趟旅途中,從他人的對話間發現這件事的。

明明就是真真切切存在在那裡的東西。

每一年、每一年都會造訪那裡……鬱子還能清楚的憶起那個村子中的雨滴打在身上的觸感,還記得和她說過話的那些村人的聲音,還記得村子裡到處瀰漫著的那股雨的氣味,雨村中的一景一物更是深深地印在心裡,所以無論提起那個村子裡,再怎麼被他人笑說那只是「夢境」、是空幻不實在的「白日夢」,鬱子從來都沒有質疑過雨村的存在。

只是,有點「好奇」罷了。

鬱子對於「雨村」這種不存在他人記憶和記述中的特質感到好奇,而且,一旦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那些過往日子中的小小異常也一點點的被放大,慢慢的,鬱子的內心被許許多多的疑惑給填滿了。

──那個村子裡為什麼總是下著雨呢?那裡的人們為什麼那麼喜歡雨呢?在那個村子裡會有放晴的一天嗎?晴天時村裡的景緻又是如何呢?

──在最初幾年與那個村子中的人們接觸時,混雜在耳語聲中的那句「一般人怎麼可能能到這裡來」,但卻被「接納了」,成為了「友人」。

那個村子,「雨村」,到底是什麼呢?終日終日地思考著這類的問題,最終造就的結果就是,鬱子在下一次到雨村去時採取了行動──為了得出這些問題的答案,為了讓如五月蠅一般縈繞於心頭之事能真正告一段落。

……鬱子找了個藉口,在和那些友善親切的村人們的相處過程中先行離開了。表面上鬱子像是已經離開了村子,事實上,鬱子卻是在村中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然後在躲藏了一天之後,她發現村中那連綿不絕的雨竟然停了。

厚重的烏雲往四周撤去,其下露出的是乾淨明亮的晴藍天空,期待已久的日光也重新照耀到這塊土地上。因為幾日的細雨而形成的小水窪變小消去,村中小徑上盛開著的大片山荷花,被日光一照後,半透明的花瓣也漸漸變回了溫和的白練色,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不只如此,陽光普照下的雨村,那宛如整體都在發著光的模樣,真的有如童話故事中出現的景色。

然而,那時的鬱子已經無暇去欣賞那些了。

因為隨著雨停,濃重的水氣在日光的溫度下蒸發重新回到了天上,那些仍舊佇立在大地上,在村中各處傻傻地仰著頭望著晴空的村人們也彷彿曬在太陽下的蘑菇乾似的身體開始缺水皺起、越縮越小,臉上卻還是帶著鬱子一直看著的那種幸福滿足的笑容。接著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往鬱子躲藏的地方一望──

看到那一幕的鬱子完全傻住了。

過了一段時間,反應過來後,鬱子也不顧自己正在躲藏著,放聲尖叫了起來。對村人們非人的身份和蘑菇乾似的模樣感到恐懼的鬱子拔腿就跑。完全不管身後傳來的陣陣呼喊聲,只是一心想著「要逃走才行」,很快的,村子的出入口已經出現在眼前。

得到了心裡諸多問題的答案後,鬱子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雨村」和村人們──不,後者現在或許也該被改而稱呼為「妖怪們」了。

可是或許還是放不下這幾年接觸下來產生的那份情誼吧?更何況那些「妖怪們」也沒真正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甚至還接納了自己、真心地對待自己……最開始的恐懼過後,鬱子還是反覆地在想著那個村子的事。

想著在那個村子中渡過的日子,從那一日看見的「妖怪」又一路回想到了相處過程中村人們臉上的笑容,還有那些完全不覺得是虛情假意的談天內容,最後鬱子心裡只剩下滿滿的愧疚感和全新的疑問:

「為什麼……祂們一定也有想過吧?一旦身份被揭穿,一旦被看見了那副模樣,好不容易成為朋友的人類一定會尖叫著跑開,儘管如此……又為什麼選擇了真心以待?」

──總而言之,不可以。

不可以讓兩邊的關係和緣份就在那樣的情況下以那麼悲哀的方式結束──鬱子現在想起來了,逃離村子的那一天,背後傳來的呼喊聲中似乎也夾雜著若有似無的啜泣聲,還有說著「又要被拋下了嗎?」「我們又要被捨棄了嗎?」的竊竊私語。如果在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其他誤入「雨村」的人類,如果自己並不是第一個與「妖怪們」交好多年,卻在最後發現真相的人類──

──還想繼續作為「朋友」啊,即使發現了對方的真實身份,還是想繼續作為「友人」相處下去啊。

越是想著,鬱子就越是覺得自己一定要盡快回到那個地方才行。

可是,當鬱子沿著記憶中那條已經走過好幾次的路線來到那個地方時,這一次卻沒有再次下起雨來。

不要說是烏雲了,晴藍的天空中連一片雲朵都沒有,明亮的日光扎的人的眼睛刺痛,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的好天氣。

在晴天時來到那個地方的鬱子,只看見了在沒有人影也沒有村子的空曠原野上,點綴在綠意上的大片雪白山荷花。

叢叢山荷花燦爛地盛開著的樣子和在村中小徑上看過的簡直一模一樣,鬱子就那樣愣愣地凝視著那些山荷花,然後哭了起來。

一邊喃喃自語著:「為什麼我要去探究真相呢?為什麼我要去探究真相呢?」

得知了背後的祕密後,鬱子就再也沒辦法再回到往日的那個村子了。

──這個世間之事,有些還是不要太去追究會比較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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