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再來呢?再來該被「斷捨離」的又是什麼呢?

 

    在空念寺中也不知道待了多久,某天的晚課中這麼靜下心來思考時,下一個浮現在那個孩子心中的是無論何時都保持衣著整齊、表情嚴厲的某位男子的身影。

 

    那位……在參勤交代的返程途中,被他偷走了一隻風鈴的大名。

 

    本來一心求死的他想偷的就是那位大名珍藏的寶物——越重要越好,只要能把人得罪得越徹底,就越有可能在那人的手上「真正死去」。

 

    在竹林中藉著竹葉的遮擋,那個孩子一路尾隨著大名的隊伍,觀察許久後最終鎖定的目標是——大名向來不太離身的一隻帶著蒔繪的木箱。

 

    會被如此珍重的帶著的,想必是很重要的寶物吧?

 

    於是那個孩子趁著大名與部下交待事宜的那一分神,飛快地摸走了木箱。但為了能真正死去,他知道一定要讓大名的部下能輕易追上自己,因此跑沒幾步就改而藏身到一旁的竹叢後。

 

    席地而坐、等待被抓的空檔,那個孩子也因為好奇嘗試著打開過木箱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目光觸及箱中物的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偷錯了東西,有點失望地想著「這一次是不是又無法真正死去了」。畢竟那只是一隻——平平無奇的風鈴而已。

 

    不是什麼特殊的材質也沒有特別的造型,也沒有其他其他貴族藏品上常見的螺鈿瓔珞金箔裝飾,就只是簡簡單單連著紅繩的白瓷風鈴而已。他將風鈴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久,還在考慮著「該不該再去偷點什麼」時,大名的部下就到了。

 

    然後那個孩子被押到大名面前,看見對方鐵青的臉色,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偷錯東西,以為自己終於能解脫時的確是有些高興的。

 

    就因為自己染指了那隻——據說是大名早逝的妻子送給他作為定情之物的風鈴,那位大名幾乎用盡了一切能想得到的殘忍方法想殺掉他。

 

    砍頭、剖半、被投入鍋中煮熟……看起來的確有些慘不忍睹沒錯,但這和他得到長久生命的前六十年感受到的痛苦相比真的不算什麼。只不過是再一次被投以厭惡仇視的目光而已,如果只要再痛苦這麼一下就能夠真正死去的話——那不是很值得的事嗎?

 

    他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在大鐵鍋中一面聲嘶力竭地慘叫著,感受到自己的皮肉慢慢被煮得分離,一面等待著自己終於能夠死去的那一天到來。可是卻沒想到——

 

    等來的會是那位大名伴隨著恐懼一起投來的憐憫。

 

    還第一次被人告知了「你也算是偷了一件對的東西」「你已經功過相抵」。

 

    那是那個孩子第一次被認同、被原諒了。

 

    也是已經不知道到底該算是人或是妖怪的那個孩子,在對方知道自己的「不死」與身份的前提下,第一次接收到了善意。

 

    回想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就在一段時間以前,那個人明明還氣得想動用任何方法殺死自己,最後卻將他無罪釋放了。

 

    ……雖然回憶起來,這段經歷對有著長久生命的那個孩子來說,真的是由始以來最短暫的一次緣分,正是因為有著那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增添了這段經歷的特殊性——

 

    化作雜念的話,仍然會在那個孩子的內心佔據極大的位置。

 

    ——這是雜念,繼續記著的話只會為自己帶來痛苦。而由那份雜念帶起的感激最終也是,同樣只會變成讓自己崩潰的多餘之物。

 

    ——必須將之「斷捨離」才行!

 

    就算隱約想到自己從今以後,說不定再也遇不到同樣會原諒、認同自己的人。趁著那份雜念帶起的諸如「渴望再度被認同」「希望能被其他人原諒」的期盼還沒有膨脹到會讓他崩潰之前……

 

    那個孩子依舊在空念寺神佛的幫助下,斷絕了那份雜念、也捨棄曾經有過的感激與期盼。

 

    連大名和曾經被認同原諒了的事都斷捨離掉的話,那個孩子的心也幾乎快要被清空了。

 

    只剩下埋藏在內心最深處、最久遠也最珍貴的那份——尚未擁有長久生命前的記憶了。

 

    只要將這個也斷捨離掉的話,就能完全避開總有一天會被這些東西壓垮的下場。那個孩子明明也很清楚這一點,住進寺院後至今身心的確輕鬆了不少,然而——

 

    真的要下手將那段記憶、以及那段記憶帶著的情緒與執念「斷捨離」掉時,那個孩子卻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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