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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完了阿貉對於「為何會成為山惡的山神」的自敘。
 
    感到極度震驚,嘗試著想要消化那些內容,如果想要直接寫下來的話也不知道該從何寫起……所以我到了這裡想用自己的步調一點一點把自己聽到的,還有我過去知道的事一點一點的寫下來。
 
    不知道有沒有人曾經有過相同的疑問呢?
 
    在與四迷山相關的傳聞中,明明對入山的人類懷抱著「惡意」、做出惡意舉動的妖怪數量並不少。
 
    真要說起來由阿貉這位「貉子的神明」保護著的貉子群做著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把人玩得團團轉的,殺人傷人食人,從心所欲的做著那些祂們覺得「有趣」但對人類來說比起無法抵抗的自然災害還要更可怕的事,明明看起來對「人」造成的恐懼都是差不多的……但又是為什麼,曾經只有阿貉成為了這座山的「山惡的山神」呢?
 
    我其實早就應該在聽到「荷城」這個姓氏?名字?的時候,就該要意識到的。
 
※  ※  ※
 
    我有點不記得是在我大一時的哪一堂課上了……當時帶著找不到其他組員的我,兩個人一起準備分組報告的那位從外系過來的雙主修學姐,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住在山裡的那些擁有最強大力量的東西,說是什麼『神明』……說穿了根本就是整座山裡最瘋的存在。」
 
    當時才剛剛開始踏入這門領域,還只是個對民俗學一知半解的傻學生的我在學姐的帶領下完成的那份分組報告,是在探討一個名為「荷城」的古老家族,那似乎背負著某種詛咒的家史。
 
    ——荷城是具有音樂才能的樂師一族喔。
 
    根據學姐找來的那些研究資料,從那個名為「荷城」的家族中出生的孩子天生就都具備了某種樂器的奏樂才能,也每隔個幾代就會出現那種足以來到皇宮貴族面前演奏的厲害樂師,每一位達到了如此地位的樂師,在「荷城」這個家族的族譜中都會以紅字特別標記起,我數了一下數量……密密麻麻的竟然有幾百位之多。
 
    但是想想身在這種樂師家族中從小可能會受到的的嚴格訓練,又像傳聞中說的天生具有某種奏樂天賦的話,那麼會造就這樣的結果也是很合理的事。
 
    我當初看完族譜之後也是這麼告訴那位學姐的,但是那位學姐卻搖著手,要我再看得更仔細一點:
 
    「你沒有發現這本族譜中還有一個不太尋常的地方嗎?」
 
    我努力的找尋著那個不尋常之處的同時,似乎是覺得這樣整理報告的進度實在是太慢了,所以學姐順手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份文獻,邊把上面的內容唸給了我聽。
 
    那份文獻好像是出自某位名叫「桐一葉」的作者在走訪各地過程中留下的奇聞異事匯編集。
 
    雖然因為年代久遠所以有些細節都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內容大致上好像是說了:荷城家的某一代當家曾經在例形的演奏中得罪了某位殿上人,因此為整個荷城家惹來了殺身之禍,最後只有一人倖存的事。
 
    那個人只是因為當時被春城的某個大家族邀請去演奏了才一時躲過了殺身之禍,然而回到夏城的話,還是要面對相同的追捕。最後被人追趕著進入了四迷山中,久久都沒了那個人的消息——但卻在人們幾乎忘掉「荷城」這個家族當年慘劇的幾十年後,又再一次的,「荷城」以擅長奏樂的樂師一族的名號,再次出現在了眾人的認知之中。
 
    再一次的、再一次的、再一次的……配合著學姐唸出的那份文獻,那時不太聰明的我終於找到了學姐口中的那個「不太尋常的地方」。
 
    這本族譜——每過了好幾代,無論有著多少分支,最後都會以剩下「一人」的方式將血脈傳下去,而除了那人以外的其他分支卻從那一代起,全部都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了,說起來正像是……遭遇了某種橫禍而全員死亡的樣子。
 
    我只是粗劣的數了一下,像這種「不太尋常的地方」隨便翻個幾頁就能找出好幾處,也就是說……這個家族每過個幾代,就會因為惹上了某人而幾乎遭遇滅族危機嗎?這也未免太奇怪了,而且出現得如此有規律,那簡直就像是……
 
    當時那位學姐的原句,我記得是這樣的:「就像是被詛咒了似的。」然後學姐又拿出了另外一份文獻,我記得那好像是「荷城」這個家族中的某位當家的妻子的……日記?
 
    我當時還沒意識到學姐是怎麼弄到那種東西的,像我們這樣的學生,要調閱那種已經是第一手資料級別的文件明明也有一定的難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學姐竟然也是那個「荷城」家族的後代……只是因為學姐上面那位也不知道是在幾代之前的祖先入贅了其他家族而改了姓氏,所以學姐才不姓「荷城」。
 
    學姐的那位祖先雖然拋棄了「荷城」這個像是被詛咒一般的家族姓氏,但是卻把「荷城」的族譜、傳聞,一切有可能解開這個詛咒的紀錄都帶到了那個家族中,也被好好保存到了現在。才被為了要搬家而整理起倉庫中物品的學姐翻到了那些紀錄,還看完了那位妻子日記中的那些內容——
 
    在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帶著畫著貉子的龍笛歸來的丈夫、高燒退去後醒來之後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的言行舉止、莫名出現的奏樂技藝,還有那些每個人都聽見了卻不知道該做何解釋的話。
 
    「既然是我們繼承了這隻龍笛,那麼我們也必須一併繼承它背負的一切。」
 
    「從此以後我們就繼承『荷城』這個姓氏,改姓『荷城』……」
 
    那些奇異的敘事,讓學姐因而有了想要解開那個謎團的興趣。
 
    會因為那個莫名其妙而來的興趣而選擇除了音樂之外還雙主修民俗學,後來似乎……還成功修夠了學分發表了論文拿到了學位,現在想想那位學姐也還真是位怪人。
 
    當時的我和學姐研究了「荷城」的詛咒許久,但是因為掌握的資訊還是太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無法確認真假的傳聞……也還不明白這個世間真的存在著諸如「妖魔鬼怪」、「山神」的存在,所以最後也只能勉強得出「大概是因為親近權勢的人也容易惹來殺身之禍的巧合」還有「荷城這個家族大概有著擅長演奏音樂及某種精神疾病的遺傳基因」的這兩個結論,因為只有這麼做了才能把報告上的那些支離破碎的資料整合起來。
 
    可是我卻一直記得學姐那種彷彿離真相只差一步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試到了最後不得不放棄的,不太甘心的表情,說著:「我總覺得在這些傳聞的背後一定還存在著什麼——」
 
    現在的我能夠接下學姐當年沒說完的那半句話了:「——還存在著什麼有著超常力量的,人類一般無法見到也無法理解的存在。」
 
    ——那也就是四迷山山惡的山神「阿貉」。也真不愧是一直以來在四迷山做盡了壞事,被人們形容是「壞透了」的貉子。
 
※  ※  ※
 
    就算擁有了神格和不可思議的力量,野獸果然就是野獸。
 
    一念之間的執著到底會造成多少人的困擾,會奪走多少人的生命,祂們從來就沒有考慮到,只是憑著自己的好惡想做什麼就做。到了阿貉的身上簡單來說就是——
 
    「在樂師荷城死後又過了好幾年,祂開始想再重溫一次和樂師荷城相處的那些日子」。
 
    如果換成是人類的話,這裡所說的「重溫」大概就只限於看看對方留下來的那些舊東西,到對方曾經到過的地方走走看看,僅僅如此而已。但是阿貉可是……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貉子神明。
 
    祂口中的「重溫」……是指再造出一個有著同樣經歷的「荷城」,再讓那個「荷城」被各種情況逼得走投無路只好進入四迷山中,和祂自己再一次、再一次的相遇。
 
    靠的是在最初的那位「樂師荷城」遺物的龍笛施下「詛咒」,當有行商人為了趕路進入四迷山時,就將裝著龍笛的木盒混入其帶著的貨物中。之後無論是正常買賣還是強搶豪奪,龍笛上帶著的「詛咒」在經歷了一連串轉手易主的旅程之後,總能找到適合成為下一個、再下一個「荷城」的人。
 
    阿貉在與樂師荷城成為夫妻之後,長期相處下來也知道了他當初進入四迷山中的理由:無非就是得罪了夏城中的哪位殿上人,弄得家族中的所有人都死光了,自己在原先居住的地方也被追擊,才只能藉由這種方式來尋求一線生機。
 
    如果我的理解沒錯的話,阿貉輕描淡寫的那句「有著同樣經歷」、「被各種情況逼得走投無路」……指的也就是我曾經在大一時和學姐一起作為分組報告的「荷城家的詛咒」。整份族譜上因此而死的人粗略估計沒有上萬人也有上千人,是以人類的力量完全沒辦法抵抗的,由山中的神明帶來的血光之災,得知那件事,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我才終於恍然大悟。
 
    為什麼明明都是奪走生命的「惡意」,卻只有祂能夠成為「山惡」……造成的影響、規模根本就不一樣啊。
 
    聽完之後作為人類我有點無法認同這種行為,比起這個我更後怕的是——
 
    「這對眼睛……不會也被施了什麼詛咒吧?」
 
    阿貉停下了撫摸著墓碑講述著的動作,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我總覺得祂的那雙眼睛中一時之間似乎多了什麼野獸的寒意,但最後得到的還好只是……祂的嗤笑:
 
    「您在想什麼呢?妾身早就已經……『隱居』了,已經不再是這座山的『山惡』了,怎麼會再做出那種事嘛。」
 
    本來還人模人樣的祂越笑越誇張,甚至還笑到將嘴咧到了耳邊,在那一刻我才又重新意識到……對了,就算剛才還好端端的說著話,眼前的這一位還是人類無法輕易理解的「非人」,是「野獸」是「神明」,是人類無法輕易反抗更曾經奪走過大量生命的存在。
 
    我根本就笑不出來。
 
    「有的話,要說起來也不該是什麼『詛咒』……而應該要算是『惡作劇』吧?」
 
    我聽了那句話後,更是只想趕快離開那個地方。
 
※  ※  ※
 
    我還是需要借助祂的力量才能走出那座山谷,還好在往回走的這段期間沒發生什麼事。
 
    離開了那座山谷,又經過好幾條我沒見過的獸徑之後……我往山崖底下一看時,才發現我是被祂帶著來到了,能夠看見不久前經過的那座紅色木橋的……位於更高處的山崖之上。
 
    到了這裡祂好像也準備要和我分別了,沒有要再帶著我往前走的意思,只是在我寫下、整理著這部分紀錄的途中,本來靜靜看著我的祂,又忽然補上了一句:「盤踞在這座山中的黑暗其實比您想像得還要深沉許多。」
 
    「只是除了妾身這部分之外,其他的妾身就沒辦法對您說太多了……想知道的話,您只能去問問那些年輕的神明了。」
 
    「妾身看得出來您來這座山也是為了某個目的,為了完成那個目的……您可別因為被妾身嚇到而不敢繼續前進啊。」
 
    剛才本來內心還充滿了恐懼,連走著獸徑時都覺得身體微微的發著抖,這時卻大概是因為在這幾段話中感覺到了久違的「人性」吧?總覺得內心的害怕好像消退了一點。
 
    也正是因此,我才得以向祂問出那個……我從祂的話中得到了消息之後,就一直放在心上的疑問:
 
    「那位幾年前憑著一己之力來到這裡,還記下了其他山神的故事的人……名字是不是『黑澤晶』?」
 
    祂聽到我這麼說似乎一時有點驚訝,但隨後又像是想通了什麼事似的,很快笑了起來。
 
    「……是啊,是叫這個名字嗎?好像是,不過妾身也只是正好偶遇那幾位年輕的神明時才聊過幾句,並沒有實際見過那個人。」
 
    就連在課堂上,我都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這時這麼認真過,生怕聽漏了任何一個子。
 
    「根據祂們的說法,黑澤晶那個人……在先前來到這座山時,的確是曾經和祂們見過面,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也在那段期間……完全記下了祂們每個人成為山神的『緣由』,並理解了祂們那些行為的『動機』。」
 
    阿貉的眼神中也不知道為什麼,帶著某種莫名的期盼。
 
    隨後祂向我指了一個方向……那也宣告著我接下來在這座山中,該前往的地方。
 
    「如果妾身沒記錯的話,那個人當年來到這座山的紥營地……應該就在更上去一點的那個地方。如果在這幾年中沒有被這裡的那些調皮的傢伙們動過的話,應該還會剩下一點什麼。」
 
    「謝謝您!」
 
    阿貉對於收到我的感謝似乎很疑惑,或許是沒辦法理解為什麼會從一個剛才還很害怕自己的人那裡收到像這樣的感謝吧?但是對我來說,這可是在解答那個問題的途中,除了那些錄音帶之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線索!
 
    我總有種預感,如果那個營地還在的話,在那個營地中能找到的東西對那個解答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關鍵!
 
    所以我完全不顧自己剛才才走了那麼多人類在一般情況下根本不該走的路,身體酸痛到不行又耗費大量體力,在這座至今為止還是停留在夜晚的山裡只能靠著手中燈籠中的火光前進……立刻就準備要繼續前進了。
 
    但在動身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
 
    「黑澤晶記下的那些故事……這和他在這座山裡死掉,有任何關係嗎?」
 
    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隱約猜測得到的答案大概是肯定的,很多傳說故事裡不是都提過一不小心知道了妖魔鬼怪的「真相」的人會遇上不測或是遭遇壞事嗎?或許那傢伙就是不小心接觸到了這一類的禁忌呢?
 
    然而面前目送著我離去的阿貉,卻搖了搖頭:「沒有呢。」
 
    「一點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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