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七嘴八舌的。

 

    像是同時有幾百人在下方出聲似地,傳入耳中的聲音有男有女。

 

    有聲音低沉的男子也有語調中帶著欣然笑意的女孩子,有在每句話最後總是會加上詭異的咯咯聲、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孩童音,有似乎不是很習慣說話、像是模仿著人發出的非人音……依據以往的經驗判斷,那大概就是妖怪了。雖說人多嘴雜,不過只要稍微費點心神的話,阿蒼發現自己還是能大概分辨出那些聲音在談論著什麼──

 

    笑語盈盈地談論著今日的薄茶味道如何,談論著這些作為乾菓子的金平糖和花林糖會不會太甜了,但配起薄茶卻剛剛好。

 

    煞有其事地探討起茶碗上櫻花與朧月構成的圖樣有何象徵,探討著其他使用的茶具的細節處,接著話鋒一轉地讚嘆起這片櫻林之美……到這裡都尚且還算是茶會上會出現的話題。

 

    畢竟早就認定了自己是從茶庭被帶往「茶室」──相較於那片存在著大量墳墓的櫻林,眼前的深淵也算是某種與世隔絕的獨立空間,要解釋成是那間「茶室」也說得過去,現在形同是站在茶室躪口外的自己會聽見茶室內傳來像那樣的、辦著「茶會」的聲音似乎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那裡……不久前想必才辦過一場熱熱鬧鬧的茶會吧?

 

    只不過是當時的聲音被這座深淵以某種方式記錄了下來,又趁著櫻花綻放的瞬間被一口氣被釋放出來了──要是聽到的內容只有那種的話,他或許還真的會做下那樣的結論。然而,接下來傳入耳中的內容,卻讓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這不是什麼單純的茶會。

 

    一般的茶會聊起的內容不太會像這樣──提到「殺」與「被殺」,「活下去」「理想」和「傳承」。

 

    提起沒想到有一天能不必在意彼此身份的相處在一起的事、提起無論是人或非人要在世間生存的種種難處,為了過去做過的事真心道歉並和解,這些話題總讓他想起──自己還待在土御門家時,和那位大陰陽師一同出席過的某場由大陰陽師的納棺師熟人辦起的葬禮。

 

    鬼族的雙眼讓他在參與那種場合時總是能比在場的人看見更多東西。

 

    納棺師一板一眼的執行著儀式,現場的氣氛明明該是肅穆的,但全程聽完了半空中的兩名幽靈的閒聊的他卻總是嚴肅不起來也認真不起來。

 

    這也不全是他的問題,畢竟那兩名──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都背負著來自雙方氏族的血海深仇,相爭相殺直到生命最後的幽靈,可是從那最後一刻到底該算是誰殺了誰、是誰的苦無速度較快,一路爭論到了從小到大的那些瑣事:

 

    像是誰最先學會握劍、誰比較擅長扔擲手裏劍、誰調製出的毒藥比教有效之類的。

 

    但什麼都爭論過了之後,又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說著:沒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像這樣,兩人碰在一起卻只需要比比嘴上功夫,再也不用想著那雙手該怎麼去奪取對方的性命……

 

    然後兩名幽靈沉默片刻,改而異常和諧地談起了雙方生前的立場差異。再度感嘆過「原來你也一樣舉步維艱啊」,又互相為了活著的時候總是充滿敵意的事道了歉。雙方都收下了彼此的道歉後,緊接在後的是──

 

    「那麼我……我等拙者也到了安息的時候了吧?」

 

    努力分辨著從下方傳來的話語聲,與記憶中幽靈的異口同聲重疊之時,他也終於判定了──不久前在這深淵之底辦起的,應該是一場表面上熱熱鬧鬧、但在知道內情的人眼中卻帶著「葬禮」意涵的茶會吧?

 

    所以底下傳來的話語聲之所以會在那句話後一道道消失,或許也代表著話語聲的主人終於不再被束縛在這世間,能夠放下一切到黃泉鄉去好好休息了吧?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留到後段的聲音就只會是……還停留在這個世間的生者、那些純粹只是喜愛茶會上的熱鬧氛圍而前來的妖怪,以及為了送行而到來的神祇了。

 

    茶會結束,亡者們也都離去後,無論是生者或妖怪神明們也彷彿散場時分的寄席般,漸漸的都沒聲音了。直到最後,從歸於平靜的深淵中乍然響起的就只剩下了──

 

    「千靜子大人,我畫出能夠將祂們帶出深淵的『茶室』,還有無論是人類或是非人都能笑著盡興參與的『茶庵』中的『茶會』了。這樣一來──」

 

    「您也能離開那個『地獄』了吧?」

 

    阿蒼微瞇起眼,嘴上的苦笑也瞬間淡了幾分。在那個聲音響起時就站起身來,東張西望地匆忙尋找起下到深淵底部的路

 

    ……畢竟最後從那裡傳來的,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是他許久不見的那位重要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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