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2024/05/23修改內文。

 
 
 
 
待至願盡時,長夢見淨土
 
 
 
    下雨了。
 
    自那遮天蔽日的烏雲中不斷墜落地面,彷彿嚎啕大哭般化作傾盆大雨似的,斗大的雨點在滋潤了古戰場上的花草樹木及土地之餘,也連帶地──為那些近半被掩埋在土裡的殘刀斷劍沖刷去一部份覆在上方的灰塵。
 
    即使無法使得這些殘缺的兵器再次重現以往的光輝,雨滴水氣之類的只會加快生鏽的速度,迅速奪取它們殘存的光澤……即使如此,在這場傾盆大雨被喚醒的,還是不只有古戰場上無法言語的草木。
 
    也是因為如此,當戴著斗笠身著蓑衣,背後還揹著大木箱的男子踏足那裡時,耳中才會充斥著眾多且繁雜的人聲吧?
 
    ──全都是來自附身於刀劍上的幽靈。
 
    或許是此地此景又喚起了祂們對好幾十年前那場合戰的記憶了吧?那時的日光也和今日一樣完全被雨雲遮去了,放眼所及的一切、包括可預見的「未來」全都籠罩在深沉的陰影之中。
 
    已經有了「因為懸殊的戰力,這一戰大概無法取勝」的預想,但卻也明白「要是讓開的話,身後護著的重要的人們都會死去」,所以「必須一直守在這裡」。
 
    幽靈們的呢喃聲混雜在滂沱的雨聲中,被蓋得細碎到幾乎聽不清,要是這時剛好有其他趕路的行商人經過這裡的話,大概也只會在遲疑地停下腳步一瞬後,又因為傳入耳中的大部份都是雨聲,而認定是自己聽錯了吧?
 
    可是,正因為來到這裡的是男子──
 
    祂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後就直接緩下了腳步,非但不覺得是自己聽錯,反而在緩慢巡迴過整片古戰場後,一點一點從雨聲中拼湊出了幽靈們的原話……那或許也是祂們生前最後一刻,最強的執念。
 
    「必須一直守在這裡。」
 
    「不行啊,不可以,絕對不能讓他們過去。」
 
    「今日必須守住這裡才行,哪怕是死去──」
 
    從這裡開始,幽靈門的原話就逐漸變了調,原先視死如歸的決心受到瀕死的衝擊後,似乎混雜了些不太一樣的東西:「我要就這樣死在這裡了嗎?」
 
    「我明明──」
 
    「還想再見一面的啊,還有未能完成的事,還沒有好好的道過別。」
 
    「好想……回去。」
 
    男子一直帶著憐憫的眼神默默傾聽著、在巡迴間拼湊著那些聲音,直到那些東西在祂耳中交織成了那句「我還不能死去」之際,祂才終於在古戰場上一叢重新綻放生機的白菊之下找到了那付不知道被留在這裡多久的骸骨。
 
    「這是……」
 
    男子嘆了口氣,彎下腰拾起了那顆空洞洞的眼神正對著他的頭骨,又稍稍檢視了一下仍躺在白菊下的其他部位的狀態。
 
    一般人看了或許會感到害怕,男子卻沒有同樣的感覺,只是得出了「七零八落」這個感想。
 
    那並不完全是死後遺體腐敗造成的,從森白的骸骨上有的幾處刀口看起來,那人早在還活著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因為重傷變得殘破不堪,卻還是持續揮著刀戰鬥著,這才讓那些本來已經無法牢牢黏在身體上的部位……在那人倒下後也分得更開了。
 
    是為了什麼才必須這麼拼命呢?結合幽靈們的話,再加上男子累積多年的經驗,簡簡單單就能想出答案──
 
    「你是當時還活著的最後一人啊。」
 
    這麼說著,男子俯下身,輕輕將頭骨放了回去。正打算既然遇上了就順便動個手將這副零散的骸骨排成安息的人會有的姿態,還沒來得及開始動作,耳中又響起某人活潑的話語聲:
 
    「老大、老大,人類好像會將我們所在的那一邊說成『淨土』的樣子,那麼與之相對應的,這一邊是不是就要叫做『穢土』了呢?」
 
    男子完全沒有露出任何訝異的神色,就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人出現似地,平靜地抬起頭,直直朝著聲源處的方向……從大雨中跨越了大半個古戰場蹦蹦跳跳地朝著男子小跑而來的是名臉色慘白,還有著一頭及肩白髮,身上一襲漆黑和服,宛如被上錯顏色的市松人偶的女童。
 
     雖然稱呼男子為「老大」,來到男子身邊的女童卻沒有要行禮的樣子,或許是因為顧忌著男子的姿勢不方便,也沒有直接撒嬌般地擁抱上去。只是在又發現了其他更感興趣的事物後,轉而瞪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男子……怎麼將那些祂怎麼都分不清楚哪部份是哪部份,只能草率地堆成一團收攏的骸骨慢慢擺成了一個人蜷縮著熟睡了的樣子。男子邊將一塊塊人骨排回正確的位置上,還一邊抽空回應著女童的問題:
 
    「妳想那麼認為也可以。只是,哪怕是『穢土』『污穢之物』──」
 
    男子回憶著自己在古戰場上聽見的、了解了的一切,然後微勾嘴角笑了起來:「……卻至始至終都值得敬重啊。」
 
    「因為即使生於這樣的世間,他們卻還是能努力採取行動,無論對錯都朝向自己認定的方向不斷前進著,為了總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活下來。」
 
    聽了那樣的回應,女童原先緊盯著骸骨的目光驀地移向男子身上,那張蒼白的臉上原有的好奇與疑惑一下子被滿滿的欲言又止取代,好不容易才吐出了一句:「老大,你說這種話……有點奇怪啊。」
 
    「很奇怪嗎?」
 
    「嗯,因為老大你明明就是──」
 
    注意到女童停頓了下,似乎在糾結著要用哪個稱呼才好,男子笑著搖了搖頭──無論是「黃泉鄉的主人」或是「閻王」都好,正因為代表的是同樣的身份與責任,被以哪一個來稱呼對祂來說都無所謂。
 
    因此他並沒有想要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結下去的意思。
 
    只是將手邊的動作完成,笑著對女童說:「……好了,看到了嗎?以後遇上同樣的狀況這麼做就可以了。」
 
    「唔,感覺明明很奇怪……」
 
    「還有。」男子理了理蓑衣下和女童相同樣式的黑色和服,扶著斗笠站起身來,「白菊,辛苦了,可能要再麻煩妳看著祂們一陣子了,應該還要再一段時間才能輪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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