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完。

※篇名來自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竹籔中》。

※靈感來源是KAITOMEIKOsiGrE,果然還是最喜歡年長組的歌,KAITO和神威的合唱我也很喜歡!

 

 

 

 

竹籔中

 

 

女子

──漫長的戰爭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啊啊,正因為沒日沒夜的都在思考著這件事,女子才會在傳說中居住著「鬼」的竹林中等待著,只因為這裡有著村裡唯一聯外的道路,只因為她堅信著,只要戰爭結束了的話,那個人就一定會出現在這條路上。

──丈夫。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丈夫。從小就作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兩人,在那一天到來前都還在想著:該怎麼布置他們的家園?要在菜園裡種些什麼才好?或許再養些家畜吧?最後就是孩子……

──孩子。

他們兩人婚後已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卻一直都沒有孩子。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丈夫還曾經開玩笑似地說過:「大概是因為我們的孩子太貪玩,忘了回家的路吧?」但是在那之後卻也輕輕地擁住她,以更加溫柔的語調附在耳邊呢喃著:「聽說鄰村的安產神社在求子這方面很靈驗呢,改天我們就兩個人一起去參拜吧。」

「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

──戰爭。

女子至今都還記得丈夫要出征前的那一夜。沒有想像中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們兩人只是靜靜的坐在桌前,注視著彼此。隔了沒多久,她起身開始為丈夫收拾行囊,丈夫也與她聊起這場戰爭結束後未來的打算……一切都和平常時沒什麼兩樣。

──會回來的。

──丈夫在這場戰爭結束後,一定會再回到這裡來的。所以她至今仍等待在這裡,痴痴地望著道路的另一端。

   

然後,那個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孩子將噩耗帶回了村內。

女子仍舊沒日沒夜的到那片竹林中去等待著,無論是放晴的天氣也好,下了雨或飄了雪就撐起油紙傘,就連村人們的勸告也不聽,久而久之就不再有人來了。

在那之後究竟又等了多久呢?

女子沒有細數,除了在綠竹環繞的空間中無法分辨日月的升落,也沒有辦法確認時間的流逝之外,或許也是因為她不願意承認那個明擺在眼前的現實。

只要不承認的話就不會感到慼然,只要不承認的話或許一切就還有希望,奇跡總有一天會發生的,所以──

女子依舊捧著丈夫的遺物,在傳說中居住著鬼的竹林中等待著。

   

是夜。

女子緊緊抱著丈夫的遺物,在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竹林中狂奔著。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覺到身後的「那個東西」與自己的距離在逐漸拉近,明明是月明星稀的晚上,「那個東西」映著月光卻反而愈加的漆黑。

──是毫無感情,殘忍暴虐的存在。因為隱隱約約這麼覺得,於是她為「那個東西」冠上了「鬼」的名諱。

也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追在身後的,女子只是一直依著自己的本能在大步奔跑著。大口大口吸入的冰冷空氣讓肺部刺痛了起來,雙腳也已經痠痛到只是憑著意志力在繼續動作,就算已經疲憊不堪了,但是──

絕對不能被追上,絕對不能被抓到。

女子不知道被身後的「鬼」追上的話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只是隱約感覺出:一旦被抓到的話就可能再也見不到丈夫了,為了丈夫,再怎麼樣都一定要逃過「鬼」的追擊。

一定……

一定……

   

然而,女子最後還是被「鬼」給追上了。

抓住自己的那雙手出乎意料的冰冷,在被碰觸到的那一瞬間,就像是被開啟了某個機關似的,內心壓抑已久的感情一下子滿溢了出來,全部由心中的大洞傾洩而出。

女子終於認清了現實,知道丈夫真的沒辦法再活著回來了,只不過是一剎那間,長久以來支撐著她走下去的信念就全數瓦解了,取而代之填補了內心的那個空洞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淒切哀痛。

彷彿心肝都要斷裂破碎了一般,女子嚎啕大哭了起來。

   

然後,春雨降了下來。

 

 

 

 

武士

──漫長的戰爭已經宣告結束了。

武士自外地返鄉,途中路經那片傳說中居住著「鬼」的竹林。

──穿過竹林之後,就能夠回到家鄉的村子了。然而,隨著與村子間的距離逐漸縮短,武士的內心就愈發的糾結惶恐起來。

武士在戰爭就快要結束前,曾經接到過一封信。信上寫著他摯愛的妻子,在某一天忽然發瘋似地奔入竹林,從此就不見蹤影的事。

──妻子。

由於信上並沒有署名,送那封信來的人又是個不認識的孩子,那時的他也只把這件事當成是惡作劇。不會的,不會的,還說好了當這場戰爭結束之後,要兩個人一起到鄰村的神社去參拜的……

但是,在那之後又過了多久呢?

長年的打打殺殺早已讓武士對於「時間」這一概念麻木,去細數自己在地獄中渡過了多少歲月又有什麼意義呢?只會愈加令人覺得回到人間的希望渺茫──

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關心日月的升升落落了,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著「要活下來」,「一定要活著回去」,為此不擇手段……

所以武士現在才會走在那片傳說中居住著鬼的竹林中;所以武士現在才能走在回家的路上。

   

武士終究還是意識到了夜晚的降臨。

是夜,武士在竹林中遇上了令人戰慄,殘酷又暴虐的「那個東西」──因為直覺性的這麼判斷著,於是他為「那個東西」冠上了「鬼」的名諱。說也奇怪,分明是月明星稀的晚上,月光投射在那個「鬼」的身上,卻彷彿全部都被吸收了似的愈發漆黑。

縱使如此,他卻還是看見了「鬼」的臉上鮮紅色的般若面具,以及手中大半生鏽的柴刀。身上褪色的小紋和服隨著氣流的帶動翻飛了起來,在月光映在臉上的那一剎那間,武士眼看著「鬼」向著自己直直的衝了過來。

他本能性地拔出腰間的佩刀,用力一揮,就那樣將「鬼」給砍成了兩半。

然而,當他上前察看時,卻發現一動也不動的「鬼」的軀體,在裂成兩半的般若面具後方,卻是那張他從小看到大的熟悉面孔……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輕撫著「鬼」的臉龐,想試著和往日一樣對祂說話,但是無論試了多少次,聲音都是顫抖的,就連臉上原先溫柔的笑容,也轉成了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生著氣的難看表情。

良久,他才彷彿記起了什麼似的,拾起一旁的佩刀,刀尖抵著胸膛──

刺入。

   

然後,春雨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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