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曾經發生過守護神由幾個城中離去的事,雖然後來很快就有新的神祇來取而代之,但是人類卻對神祇可能「遺棄」他們的這件事產生恐懼,日漸增大的恐懼感無處發洩,人類總得將之歸究於另一件事物上。

「很久以前,人類和妖怪之間根本沒有害怕對方這回事,兩方完全沒有隔閡的那個時代,都是過去了……」

人類開始毫無理由地怪罪妖怪,他們認為妖怪是不淨的存在,是因為這些不淨的存在才會導致神明的離去。流言四起,妖怪與人類漸行漸遠,妖怪對於人類的行為感到疑惑和迷惘,人類更加無來由地怨恨妖怪。

「那時,許多善良的陰陽師、山伏、御師都受到迫害。」

許多驅逐妖怪的新職業出現了,但是這還不夠,少數能夠與妖怪交流的人類也被視為和妖怪一樣的存在,是孩童的話被欺負,是成年人的話可能遭到殺害。

盲目的人類知道妖怪是可以被傷害的,為了更有效地對抗妖怪,需要更多人力、物力,需要更多能養活人口,收成食糧的土地。

原本就不太穩定的各城之間為了爭奪零星的土地而發生衝突,戰爭於是爆發,許許多多的人類在戰爭中失去生命,不論是與城中的妻子兒女有過返家約定的人,還是思念著重要之人的人,預定在戰爭結束後就要相飲三三九度的人,懷抱著夢想的人們都一樣,被敵人,被戰爭屠殺了。

城邦的守護神大多都是心地善良的神祇,自然無法忍受如此的血腥和殺戮,自己所應該守護著的人一個個步入黃泉鄉。不行,看不太下去了,想閉上眼睛,但是自己是守護神,閉起眼睛要怎麼看顧整座城呢?

後來,內心被煎熬折磨著太久的守護神實在是受不了,紛紛離開自己所守護的城。看不清自身過錯的人們再將這些神祇的離開怪罪於妖怪,更加怨恨妖怪,為了對抗妖怪就需要能養活更多人類的土地……

「很可怕的惡性循環。」青行燈為混沌的歷史做下了結論,「但是赤大人想問的,不只是這件事吧?」

「我想問的是有關冬城內部,有關源家,源神迎大人的事。」赤的直接了當讓虎神瞪大了眼,不懂畫師是什麼時候抓到大致調查的方向──況且還不知道這個方向是不是正確的。

 聽聞這個名字,青行燈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似乎因為想起某件被遺忘已久的事而感到激動。

「神迎大人……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會呼喚這個名字了……」青行燈長嘆一聲,「神迎大人是個善良的人,只可惜……」

這是埋藏於荏苒時光中的記述。

冬城中的兩大貴族,源家與遠野家,源家世代治理冬城,當家為冬城城主,遠野家則是擔任御徒士與源家參謀的角色,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源家早就失去了能統領所有人的當家,現在的遠野家也因為家族內部的鬥爭而支離破碎。

源神迎,是源家最後、也最年輕的一任當家,更是將冬城治理的最好的城主。

他的個性溫柔善良,就算心理上承受了莫大的壓力,身軀早就因為長年的病痛而千瘡百孔,他在人前始終是微笑著的,那並不是因為逞強,而是他單純的不想讓任何人為他擔心。他彷彿超脫世俗、無拘無束的神祇般,從來就沒有發怒或煩躁過。

身為未來當家的他從小就受到特別的教育,沒有任何同年齡的朋友,他卻比任何人都還要能為他人著想,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其他紈絝子弟特有的驕縱迂腐。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氛圍,就像是在冬日時依舊每天照耀、守護著大地的日神一般,和煦、明亮而溫暖。

「神迎大人說過,他最喜歡冬城中人們的笑容,他和赤大人你一樣,都是喜歡畫畫的人……可惜啊,他的作品大部份都已經找不到了……」青行燈停了下來,望著無止無盡的夜空,似乎在回憶著過往曾經看過的那些美麗畫作。

「他最後怎麼了?」虎神急急地問,祂可不是來與青行燈敘舊的。

「死了。」青行燈突然性情大變,轉讚賞為諷刺,「人類和妖怪的戰爭害慘了他,他是城主,帶兵打仗本就是理所當然,但是他厭惡紛爭,就這一點,他實在不適合擔任城主。

他希望能帶來人類和妖怪間真正的和平,也想保護冬城不受侵擾,迫不得已,就僅僅一次的戰爭,他帶領著兵士們出發,一往戰場。戰爭奇蹟似的只維持了短短一段時間就結束了,他的身體卻等不到回鄉,急遽惡化,他最後是在外地病死的,愚蠢的城主。」

青行燈說完這句話,就此沉默不語,外頭妖怪們的喧嘩聲傳了過來,為此刻此處卻反而更添靜謐。

赤幽幽一嘆,用略帶感嘆的疑問句為百梅林裡的談話下了結語。

「那位神迎大人,也是能夠與妖怪交流的人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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