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春雨幽靈

 

 

    又是經常下起悠長的小雨的春季。

 

    在某場讓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的春雨中,一身紅衣的青年畫師踏著不急不徐的步伐穿過雨點與白色花瓣交織而成的帷幕。雖然過去每當這種時候總是會害怕不久前才剛完成的畫作會被打濕、變成無法修補更連原型都看不出來的樣子,但是——這次沒事了。

 

    因為這次在察覺雨就要下下來之前,就已經先將畫作以防水的油紙包裹並且好好收入懷中了啊……所以儘管在面頰和身體接觸到雨點時不安感還是習慣性地油然而生,但卻又立刻反應過來,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隨後苦笑起來,自言自語著:

 

    「沒辦法呀,因為如果這一次終於能夠見到面的話,也想讓阿蒼看看這幅畫啊,難得能在人類的村落附近見到這麼漂亮的枝垂櫻林嘛。阿蒼以前不是也說過啊,因為枝垂櫻有著不太好的寓意,所以在人類的村落中是不太能見到的……」

 

    「還有這片枝垂櫻林背後的那個有著有點難過又無奈的故事、聽完那個故事當下的心情和感想,也想全部傳達到……所以至少在找到下一個安全的地方,能夠放下這幅畫之前,一定要保護好這幅畫才行。」

 

    儘管嘴上這麼說著,但先前隨著雨點的降下而不由自主加快的步伐卻還是漸漸慢了下來。

 

    那是因為他意識到了——就算因為下雨而無法由天色來判斷時間,但印象中自己從那片枝垂櫻林中離開時也已經接近黃昏了,離打聽到的下一個村落又有段距離,一路走來也找不到能夠攀談的妖怪,這麼算下來……應該還要再花上一點時間才能找到那個「安全的地方」了。

 

    那麼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緩下腳步,好好欣賞身邊的風景並且記在心中,然後等到雨停之後——就又有繼續作畫的題材了呢。

 

    由此作為開頭,越想越興奮的他也不顧自己腳下踩的是沿著山崖而建的棧道,漫不經心地踩空的話可能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只是邊將從山崖向外望去的一大片谷地雨景收入眼裡,一邊思索起……雨一停下來之後,要怎麼將這些化為圖畫呢?

 

    完全照著眼前的場景來描繪其實就已經足夠了。山崖下的谷地被壯闊的河川一分為二,兩旁的河灘上種滿了芒草。雖然現在還不是芒花的季節,但光是這麼一大片芒草原被雨沖刷得閃閃發亮的樣子也自成一種壯麗的美,只是——

 

    在腦海中描繪著畫的模樣時,他忍不住就會多想……如果再加上河畔紛飛的螢火蟲呢?雖然季節還是不對就是了。

 

    或者……人類好像有句話叫做「乍看像幽靈,近看枯芒草」,雖然他看著眼前這一大片的芒草原,完全想像不出到底要枯萎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人看起來像幽靈,不過——

 

    幽靈時常伴隨著鬼火出現對吧?或許也能試著在圖畫中的河川上點上幾叢鬼火?或是點上河燈然後將畫裡的時間點改成深夜?那麼一來的話——

 

※  ※  ※

 

    也不知道該算是他運氣好,或是多虧了某些存在暗中的守護,就算他一路走來都維持著神遊的狀態,完全沒有心力去注意腳下,也沒出什麼意外。

 

    反而是在從那些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之後,腳下馬上踢到了東西。

 

    「這是——」

 

    要說踢到或許也不太貼切,畢竟他在意識到腳下出現東西後很快收住力道,頂多只算是輕輕地碰了一下而已。

 

    也還好只是碰了一下,因為當他小心翼翼地從棧道上將那個東西捧起時,他發現那個——外表看起來明明和木頭製成的芥子人偶相差無幾的東西,竟然是陶瓷材質。

 

    「……要是不小心被從這種高度踢下去的話,絕對會碎掉的。光是想想就很可憐啊,明明是這麼漂亮的、只缺了臉的人偶,卻再也沒辦法變回像人的樣子了。」

 

    ——那是個穿著帶有滿滿的連翹花的美麗的橙色和服,留著長髮的無臉人偶。如果換成是一般人,孤身一人時在棧道上撿到了這種東西,大概會立刻拋開並且放聲尖叫吧?不過,當時的他望著人偶空盪盪的臉,卻僅僅只是感到有些手癢。

 

    「決定了……既然遇見了,作為差點把妳踢下去的賠禮,我來幫妳一下好了。」

 

    這麼說著的他,正要將手伸進和服衣袖中拿出畫筆時,又注意到了遠方的那道身影。

 

    直到剛才為止,明明在這條長長的棧道上看不見其他人的,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憑空多出了一名撐著橘色紙傘,還穿著與人偶如出一轍的連翹花和服的女性。

 

    他本來還以為是自己太專注於人偶,才會連前方有人出現都沒注意到,但當那位女性踏著緩慢的步伐,卻旋即之間就來到他眼前時——

 

    他忽然意識到了,眼前的女性沒有雙腳的事。

 

    除此之外,當那位女性輕輕挑起傘面時,他還發現……紙傘下的那張臉上什麼都沒有。

 

    眼、耳、鼻、口……等等臉部器官應該存在的位置,在那張臉上卻是一片平坦。

 

    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在之前暫居過的荒屋隔壁住著的那個名為「野蓖坊」的鄰居,對方的臉上也是這樣空盪盪一片的,每次他和對方交談時,總是很好奇既然對方沒有嘴巴,說話的聲音是怎麼發出來的。

 

    不過至少野蓖坊還有耳朵,讓他不必糾結對方是怎麼聽見聲音的事。

 

    還有——他記得自己先前在大城中停留時,曾經從行商人那裡聽過「貉子」的怪談。在那個怪談中,貉子也是變成無臉女子、無臉麵攤老闆的樣子來嚇人不是嗎?不過那畢竟只是一種形象變化,也就更不用去考慮對方到底聽不聽得見、能不能說話的問題了。

 

    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

 

    「不只是『無臉』,還是個『幽靈』嗎?」

 

    他也還記得在那則怪談的最後,足足被貉子嚇了兩次的商人最後是直接兩眼一閉昏倒了,看不見臉對人類來說大概真的是很讓人恐懼的一件事。明明其他部位都保持著和人類相差無幾的外型、還穿著人類的衣服,但只要失去了臉,就直接變成了沒有人想接近的怪物。

 

    但是——明白了對方的身份,隱隱猜測對方大概和手中的人偶有什麼連結之後,他的內心仍然沒有任何恐懼。

 

    一身紅衣的青年畫師只是露出了頭上本來藏得好好的「鬼角」,向對方揭示了自己「鬼族」的身份後,一面單手抱著人偶迎上前去:

 

    「請問能讓我為您畫畫嗎?」

 

    ……一面繼續未完的動作,將另一隻手伸入衣袖中掏出畫筆和顏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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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空(白井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