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台灣平安的祭品,拜託了。
伴隨著成為妖怪的千靜子一起被帶入茶入之中的,還有死去的原家武士們的靈魂──這一點,當初的閻王是不是也預料到了呢?
如果祂早在那個時候就料到原家武士們的靈魂也會被收入其中,化為蠑螈的話,那麼明明出身斬鬼大家的「原道生」之所以會出手,是不是也和祂有關呢?
一切都只是猜測,可是配合河童萩的描述,那位赤從來沒真正見過的「原道生大人」的形象也在旋即之間躍然紙上。河童秋菊和茶梅對他的那幅畫展現出了莫大的興趣,一左一右地來到了他的身邊,兩顆同樣頂著盤子的腦袋湊到攤開的畫上,不由得讚嘆著:
「對啊,這就是原道生大人的樣子。」
「原道生大人就是像這樣……看起來很強,可是又好像一直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堅持著什麼。」
原道生在河童們的印象中,幾次造訪這裡時身上都是一襲黑色的公卿便服。微捲的長髮在身後束起,面貌更連河童都看得出應該是人類中的「美男子」。周身的氣息感覺就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是在出行途中因為對茶庭裡的紫色櫻花感興趣而特意繞了過來而已。
至少──在河童們從躲藏的地方回到夢枯庵,進入平時上課的茶室卻只發現那片慘狀,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時,踏著不急不徐的步伐出現在茶庭中的他,帶給河童們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也正因為那種氣質還有相異的打扮,河童們一時之間無法將他和死在茶室中的武士們聯想在一起,卻還是分辨得出那個人對祂們不帶有任何敵意……那麼,該如何處理呢?
如果是好不容易到來的「客人」的話,祂們是不是應該要照著千靜子老師的教導,準備能夠賓主盡歡的茶會呢?可是,茶室裡都變成那個樣子了,真的還能開茶會嗎?祂們──
只有祂們的話真的能辦好和千家流的茶會嗎?然而河童們還未能疑惑太久,那個人出口的第一句話就完全打亂了祂們的思路:
「我的名字是『原道生』,也是這些傢伙所屬的──原家目前的家主。」
原家……家主?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更來不及因此驚慌失措,更讓河童們錯愕的事就發生了。無論是在千靜子或是在祂們的印象裡都恨不得將對人造成困擾的妖怪斬殺殆盡的「那個原家」,自稱「家主」的男子接著竟然向祂們行禮道歉了。
「對不起,會變成這種結果是我思慮不周,如果我能夠想得更遠的話,說不定你們的老師現在還能活著。」
服下了河童祕藥,意識在無法動彈的身體中掙扎著,又被不知所蹤的殺戮童子們瘋狂砍殺的死狀不算好看,茶室裡的每具遺體都能說是面目猙獰死不瞑目,但原道生卻沒有半點嫌棄之意,只是帶著歉意笑著一一將每具遺體的雙眼閉上了。
為了表示誠意,原道生最一開始是在河童們或是怨恨或是畏懼的目光注視下來到千靜子的遺體前的。
明明是武士這時卻表現得像是位慈悲為懷的僧人,明明身上的是看起來很高貴的衣物卻不介意被弄髒……他小心地將臥倒在榻榻米上的遺體翻過來擺成雙手交疊在胸口的平躺姿勢,閤上雙眼後,拾起作為和千家流當家的茶入放到千靜子的手中,接著又雙手合十拜了拜。
旁觀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河童們也稍微放下戒備,半信半疑地圍了過來。又看著他按照這個流程處理了其他慘不忍睹的遺體,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請問,您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本來應該是讓祂們避之惟恐不及的對象,是接受附近人們委託要來除去祂們的原家的當家,答覆著祂們的聲音卻因為刻意壓低而隱隱帶著安撫之意:
「我……本來偷偷命令了,要他們做做討伐的樣子就好,進到茶室關上門隔絕外面的視線後,就找個機會讓那位千靜子小姐逃走。這也是他們這次真正的任務內容。」
這番匪夷所思的內容讓河童們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我有想過千靜子小姐或許會用茶會作為藉口來爭取時間逃跑,也想過她或許會在茶裡加些什麼,所以我還刻意吩咐他們,如果千靜子小姐邀請他們參與茶會的話,一定要接受並且順從……可是我沒有預料到和千家流竟然還有『這樣』的自保手段,也沒想到千靜子小姐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河童們聽到這裡,一時之間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是該哭還是該笑呢──畢竟如果事實真如眼前的男子說的,祂們的千靜子老師那份為了保護祂們不惜付出生命的決心,不就變得十分荒謬可笑了嗎?本來其實是可以活下去的啊、本來是不必弄得那麼淒慘的啊,本來……所有人是都能全身而退的啊。
如果真是那樣好了,要是這位原家家主能夠事先通知一下的話,事情也不會變成那樣!當時意識到這件事的正好是河童秋菊。
祂忿忿地轉頭對上男子的雙眼,還沒開口質問,原道生卻像是知道了祂想說什麼似的,眼底的歉意更深了:「對不起,我……目前也很不妙。就連今天也是因為家族裡出了大事才能避開長老他們的監視,聯絡到認識的妖怪帶我過來的。」
河童們……和其他妖怪一樣,是不太懂得人類的那些爭權奪利之事的,就算聽原道生那麼說了也不太明白這位家主在當時的原家到底面臨多危險的處境。可是卻從那段話好好的感受到了──
這個人曾經真的真的很想幫千靜子老師,只是被很多祂們妖怪不了解的事絆住了才沒辦法直接出手幫忙,才只能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來試著改變千靜子老師的結局……
明明是原家的現任家主,明明應該是……厭惡妖魔鬼怪的存在啊,又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完全放下戒心的河童們,內心隨即又浮出這個疑惑。
這次是河童茶梅開的口。
「原道生……原道生大人,您為什麼要這麼幫我們呢?」
聞言,面前正整理著遺體的男子笑了,眼底一下子變得半點笑意都沒有。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麼,身為人類卻能夠給出那樣的答覆:
「因為比起人類,我更喜歡妖怪,也更願意和喜歡妖怪的人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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